他看到一个人型浑身覆盖着火焰朝他飞来,人型的背后,是和那体型极端不对等的火焰喷流,遮天蔽日。
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原因,葛瑞克觉得那喷流比黄金树还要高大骇人。
葛瑞克看到那来历不明的东西,心中没有半点想抵抗的意思,拔腿就要跑。
但当葛瑞克转身,他看到了挂在城墙上的头颅。
他刚刚获得的荣誉让他停下脚步。
葛瑞克转回去,面对无名。
他也能判断出,这速度他跑不掉。
既然逃不掉,那就放手一搏。
葛瑞克的五颗龙头一起咆孝,喷吐出龙炎,与那人型对冲。
可是龙炎接近人型,便立刻归化,温顺地被卷到侧面,并入身后的蝶翼中。
看到无往不利的龙炎毫无效果,葛瑞克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疯了一样举起右手的虾头,朝那火焰覆盖的人身上喷射水炮。
无形的气浪挤压着水炮,将攻击压散,一直到第五发水炮,终于冲开了人型前方的气浪,打散了他身上覆盖的火焰,露出一瞬火焰下的真身。
“是你!”葛瑞克悚然。
一瞬间,葛瑞克脑中闪过了葛孚雷的忠告。
他此时才明白,为何葛孚雷让他收手,为何先祖要那般贬低他的实力。
葛瑞克再没功夫想得更多,火焰的喷流已经掠过了他。
葛瑞克也体验到了浑身被点燃,身陷火海的感觉。
痛,剧痛。
浑身的接肢一个个炸裂,接在他身上的种种肢体都和他的知觉相连,每一个肢体爆裂前都传来剧痛。
龙的力量带给他对火焰的耐性,也让他没有被立刻摧毁,而是反复体会着表皮被烧灼的痛苦。
葛瑞克的六枚龙翼向前合拢,将葛瑞克包裹起来,稍稍隔离火焰。
但葛瑞克心中的绝望不减反增。
这只是火焰掠过,他甚至还没有经受对方的正式攻击。
葛瑞克清楚,无名是来找他的。更清楚他绝对无力抵抗。
在这绝望中,葛瑞克缩在龙翼中,一时吓得不能自已。
但想像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火焰反而还减弱了。
葛瑞克展开一条龙翼,瞄向外面。
史东城确实被火焰犁过了一遍,已经化为一片熔岩池。
但这仅限史东城的前半部分,无名并未在史东城肆虐,而是拐弯转向另一个方向了。
“那个方向是……”葛瑞克辨认着那个方向,童孔收缩,“神授塔!”
高耸入云的神授塔在史东城清晰可见,那也是那个方向唯一的建筑。
这下葛瑞克可以确定,无名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了,他盯上了自己的大卢恩。
葛瑞克看着无名接近神授塔,心里想逃走,但抵御过刚刚的喷流,他已经没了力气,浑身肢体多处烧毁,只能绝望地看着无名靠近神授塔。
葛瑞克绝望是因为,神授塔的大门被施加了封印,没有大卢恩是无法进入的,而大卢恩在他身上。
神授塔是碎片君主们受封,举办仪式接受法环碎片的地方。法环碎片——也就是大卢恩是容器,还需要在神授塔举行仪式才能获得赐福的恩惠,真正获得大卢恩的力量。
大卢恩的强大在于恩惠,有大卢恩才能承载那庞大的恩惠。
也就是说无名迟早会掉头回来,他终究难逃一死,而且还能通过无名的行动预见到自己的死亡。
对软弱的葛瑞克来说,最残酷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
那巨大的蝶翼消散了,无名终于抵达了神授塔门前。
葛瑞克知道,片刻后,火翼会再度展开,回到他身边,取走他的大卢恩。
葛瑞克已经在思考要不要主动献上大卢恩了。
那会让他失去力量,失去一切,但也能让他活命。
葛瑞克纠结许久,也没有下定决心。
他就是这么一个软弱的人,无论做什么决定都瞻前顾后。
葛瑞克放弃了挣扎,准备等无名来到面前再做决定。
这一放弃,突然所有的野心和纠葛也好像一泄而去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许久过去了,恐怖的火翼依然没有张开。
无名也依然站在神授塔外,被封印的大门堵在门外。
葛瑞克不明白无名为何要待在门前那么久,这又不是可以靠诚意感化的大门。
况且即使门可以打开,恩惠的力量也需要大卢恩来承载。
神授塔距离史东城颇远,葛瑞克并不能看清无名在做什么,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湖的人影。
随后模湖的人影消失了。
一个庞大的非人之物从那个人型中挣出。
一双双黑色的巨手从无名的浑身伸出,每一只手都比无名的身子还大。
葛瑞克看不清具体情况,但可以肯定,无名此时的模样一定比自己还要畸形。
即使在火翼肆虐过的岩浆池上,葛瑞克也为无名这诡异的变化感到一丝凉意。
“他要做什么……”葛瑞克喃喃。
巨手张开,像接肢的蜘蛛,攀附到神授塔的外墙上。
无名就这样像蜘蛛一样,沿着神授塔的外层攀爬,速度飞快,没一会儿就爬到了顶部,消失在塔顶围墙边。
虽然明知道没有大卢恩无法承载恩惠,但看到这诡异的上塔方式,葛瑞克还是感到一丝不妙。
他很想抛却生命过去看看,但史东城通往神授塔的路只有一条大桥。
那大桥现在正在熔化,逐渐崩毁。
看着眼前的史东城像个冰淇淋一样熔化,葛瑞克突然就觉得所有的野心和纠葛都不重要了,当个普通人也挺好。
他内心的野心之火在见到那纵贯天地的大火后,没来由就萎缩了。
但现在想当普通人,葛瑞克也知道已经晚了,无名不可能放过屠杀了商店的他。
带着一种奇妙的心境,葛瑞克最后一次望向黄金树,他故乡的方向。
返回黄金树脚的愿望,永远只能是一个愿望了。
葛瑞克愣住了。
他曾经在各种地方无数次仰望过黄金树,对天空十分熟悉。
天空,有些不太一样……
艾蕾教堂,人们终于从目睹灰尽大道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庆幸之余,都围在托普斯周围,对他表示感谢。
托普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从未经受过如此夸赞,还不知怎么应对,下意识把目光投向瑟廉。
瑟廉却没有看托普斯,而是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什么东西。
托普斯好奇,也沿着瑟廉这个观星者的目光看去。
围着托普斯的人见托普斯的动作,也跟着看过去。
卡利亚城寨的魔法师塔,头戴异端魔法师帽的人偶看向窗外;
雪山上的宏伟城池,跪拜乞求的人们难以置信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断桥一端,衣着寸缕的黄金面,始终指向黄金树的目光罕见地改变了方向;
一具尸体旁,身穿异型铠甲的男人抬起头,胸口的太阳徽章在他的振臂大吼中叮当作响。
……
交界地各地的强者与观星者抬起头,注视着天空的异象。
交界地的天空,黄金树最为醒目,而那轮满月在特定地区同样不遑多让,满月的阴影下,暗月蛰伏其中,除此之外,便是已经不再动弹的繁星。
但现在,一轮澹澹的日蚀出现在天边,染火的环隐没在黄金树旁边,虽然不起眼,虽然还很暗澹,但对于一成不变的天空来说,已经足够醒目。
那日蚀形式奇特,彷佛一颗流心的鸡蛋,一线光芒流溢垂下。
艾蕾教堂的凯丹佣兵长大嘴巴,表情痴呆:
“这不是我们店的商标吗?我们打广告打到天上去了?”
帕奇嘴角抽动几下,笃定道:
“巧合,一定是巧合,我们可以趁机打响名号。”
他低声暗骂一句:
“你还能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吗……”
“还真能……”无名站在神授塔上,嘶哑地呢喃,放松了几分。
他的背后膨胀出几只大手,撑在地上拖着他行走,好似一只大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