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日已过午,我从腰间掏出牛肉干嚼了起来,远处的黑衣军也都围坐在一处开始吃午饭。我本想过去搭话,可见他们警惕的样子便打消了这念头,其余放牧的守陵人都赶羊回去了,他们的女人应该做好了饭等着他们。
吃过简单的“午饭”,我又躺在湿冷的草地上看天儿,一直躺到太阳西斜,才有拖着冰冷的身躯跳上马背,赶羊回圈。
别家的烟囱都已升起袅袅炊烟,只有我的房子毫无烟气。我推门进屋,宝盖依旧呆呆地坐在炕边,她的被褥叠也被挪到一边,和我的没叠的被子隔开一段距离,看来是要与我长期冷战下去了。
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待了一会儿只觉心焦气躁,便去仓房抓一把奶干吃了起来。忽见水缸已经见底,便提着水桶出去,从井中打了水,把水缸装满。
乱忙一阵内心还是非常烦躁,越看她越来气,你看不上我可以,可命运为何偏偏把你我困在一处?看不上我你可以死啊,干嘛又赖着不死?想到这里又冲进屋里,气呼呼地把自己的被褥抱了出来,本想住在仓房,可仓房太小又堆满了东西,干脆踹开房门扔在门口。
我宁可睡在外面冻死,也不想再见她那幅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反正也不生火,屋里屋外温度差不多,只是风大些。时间一长我发现睡在外面居然很舒服,虽然寒风刺骨经常冻醒,也比受她的麻木冷漠折磨强。
日子居然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白天我和其他人一样放牧,晚上睡在院中。后来实在抗不下去,便薅了许多枯草垫在褥下,又找来石块木段垒在周围挡风,饶是如此,每天清晨也是满脸白霜。
宝盖可能觉得这么安排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出身下贱,就该睡在外面,甚至懒得出来看一眼。
不过这种冷漠是相互的,我除去仓库拿吃的和打水外,也从不进屋里,最多在仓房生火取暖。她除如厕外也从不出来,屋里屋外成了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黑衣军定期送牛羊肉干和奶干过来,这两种东西是蒙古人最好的食物,四王为了让我们安心守下去下真是足了本钱。除了吃的,还有木块枯枝等可燃物,用来生火烧炕。他们见我居然住在院里都很诧异,不过谁也没问过为什么,从来都是放下东西就走。
这一日天降大雪,从清晨直下到午后方停,院中积雪有半尺厚。我身体再好也只是人类,没有冬眠的能力,外面无论如何待不下去了,只好抱起被褥走进房中。
宝盖已多日未曾梳洗打扮,满脸憔悴地坐在炕边发呆。见我忽然闯入吓了一跳,马上站起身来警觉地看着我。我懒得理她,直接将被褥铺在炕上,默不作声地坐下看着地面。
屋内同室外一样寒冷,真不知她平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这么干坐了一个时辰,我实在受不住寒冷,她想冻死我可不想,便出去引火烧炕,一会功夫屋里就热了许多。可她对我这善意的举动完全没反应,仍呆呆地看着地面。
就这样我们恢复了“同居”的生活,雪天无法放牧,我只能用铡刀把枯草铡碎,拌些青稞面喂羊,晚上和宝盖住在屋里。虽说有蜡但从未点过,也不需要。
开始她很在意男女之礼,我睡觉时就坐在一边倚着墙睡,我起床后她才躺下继续睡,可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也和我一起在炕上睡了,不过和我离得很远。
我们虽然是正常人,却神奇地过着哑巴一样的生活,相互间一句话没讲过。偶尔四目相对也会马上移开,显然,这对彼此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不过无所谓,她欢喜就好。
一天夜里我睡得正香,忽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我点起蜡烛起身查看,只见宝盖满面桃红,呼吸急促,看样子是发烧了。我冷漠地吹了烛重新躺下,心想你死不死和我没关系,早死早利索。可她既不好也不死,仍不断地咳嗽着。
这声音如利刃般扎着我的心,想躲又无处可去,这个年代隔音耳机又没发明,只好又起身点蜡,走过去看她病情。她长长的睫毛不断抖着,嘴唇也在轻轻颤抖,双拳紧握,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有些慌了,草原人从小习惯了风吹雨淋,体魄都很强壮,我长这么大只发过一次烧,还是在很小的时候。隐约记得当时养母用马奶酒涂在我身上为我降温,抱了我整整一夜,第二天就好了。眼下马奶酒虽然有,但我总不能也涂她身上,再抱一宿吧?
我鼓起勇气在她额头轻轻摸了一把,果然烫得吓人。我忙跑出去抓了一把雪用布包起来,放在她额头上,雪很快就融了,雪水不断流下,我又找来一块粗布不停帮她擦拭着。
可这能有多大用处,她的小脸越来越红,呼吸也愈发急促。我盛了一瓢冰水喂她,她渴极了,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嘴里轻轻挤出一个“冷”字。这声音在我听来无异晴天霹雳,因为我们在一起同住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