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安然坐稳,微合双目。嘴里不出声地念念有词,他的两手搭在两个膝头上,做着看起来很严谨的筹算。
许久之后,他面无表情,睁开眼睛缓缓地答道:“非吉非凶。殿下原本幼年坎坷,却也闯得难关,自是非比寻常之辈。”
众人听了难免委顿,谢崇接着说道:“当初誓约被破,却有新誓约再立。所谓大道循环,否极泰来。若以在下来看,殿下本次进城入宫,应是无虞。”
他说得谨慎,众人倒也觉得心里稍微轻松。
可卜卦毕竟是是预测,又绝非一定准确。而小南辰王的性命却只有一条,众人稍后仍是忧虑。
“好了,都先去休息吧。或者并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也未可知呢。”周生辰笑着说道。
他的神态轻松,宏晓誉等人肯定还是不放心。
夜晚安睡,这些弟子陪伴在帐内,只见周生辰睡得极为踏实。
众人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朝阳的升起而减少了很多。都盼着太阳尽快西斜,众人好陪着小南辰王尽快送了先帝灵柩入陵寝,迅速安全返回西州。
就在众人暗自祈盼的时候,忽然见到城门方向奔来几骑,心中立刻觉得失望,更有万分紧张。
为首的是一名宦官,跳下马来。他自称是后宫常侍总管赵腾,只说带着太妃和陛下旨意,一定要当面求见小南辰王才可。
得到通报之后,周生辰命赵腾进入营地,自己也走出大帐。
就在大帐门口见了面,赵腾当即拜伏在地,口称:“太妃与陛下请殿下进城入宫。臣恳请殿下,为陛下破一次誓言,入宫拥立幼主!”
说罢,他大哭着拜倒在地。
眼见着他的表演,周生辰只是站着不动,心里暗笑:混账狗奴才,就凭你个阉人,也能令本王破誓入宫?
趴在地上的赵腾,因为有了漼广的那些话,倒也并不在意他是否真的入宫。
但总是跪拜着静默不叫事,他抬起头来,仰看着周生辰,再次拱手请求道:“请殿下看在新帝年幼的份上,施以援手!”
赵腾连续说了几遍,并未得到周生辰的回应,只见他带着澹然的神态,威严地站在原地,心里不禁对这位年轻有为的藩王更是敬畏。
心中生出不安,赵腾担心小南辰王当即就要反叛,首先就会把自己宰了而冷汗冒了出来。
“我当初立誓的时候,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口对先帝承诺的。现在先帝虽然崩逝,但我怎能因你这几句话,就破了誓言呢?!”周生辰用带着严厉的语气说道,“又或者,你传谕未必准确,本王岂不是被天下人猜疑、耻笑?!”
赵腾听他说得严厉,吓得再次拜礼:“臣万死也不欺瞒殿下!”
“或许你没听懂,只回去把我的话,呈报给太妃和陛下就是。”周生辰漠然地说道。
赵腾趴在地上,眼珠转了几转,心里大约明白。连忙起身,他再对周生辰施礼后,带着几名随从打马回城。
宏晓誉等人暗呼了一口气,谢崇却又忧虑地低声说道:“如此打发了他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若朝廷因此怪罪,小南辰王怎么解释?”
“城内只命一个内侍来传谕,在目前这个非常时刻,军师难道不觉得有疑问吗?先不说本王或许中了什么人的诡计,就是被这样轻易地唤进去,不说本王,就是王军的气度何存?!”周生辰坦然地说道。
“殿下说得有理!”宏晓誉、周天行等人立刻大声附和道。
谢崇想了想,也捋须颔首:“那就再看看陛下和朝中官贵的反应。”
周生辰随口称是,带着众人返回大帐内。
看看已是将近午时,他气定神闲地吩咐各处兵将们做饭吃饭。
他在城外悠闲,朝堂中的众人却又已起了纷争。
有的说小南辰王这是大不敬,有的却说小南辰王的回复不无道理。
争论中,太妃戚真真看向漼广:“太傅,这个主意是你定下的,如今应该如何处置呢?”
漼广其人学识渊博,城府极深。当初朝政紊乱,他就找借口回去老家清河郡避乱。现在被请出来,他自然要得到拥戴之功。
请小南辰王进城受阻,他对赵腾带回来的答复,也能够理解。
“回太妃的话,小南辰王所虑并无不妥。实在是他当初立的誓言过重,所以才有现在这样的答复。他又没拒绝进城入宫,因此老臣以为,可让赵常侍带着太妃的手谕,再去请他入城。”
漼广缓缓地说道。
众官贵或者说没这个必要,索性就不用小南辰王进城;有的却坚持如此。
丞相刘巍见太妃戚真真的目光看来,犹豫再三之后还是说道:“漼太傅所言极是。”
戚真真只得写了手谕,再命赵腾快马出城去请。
到了城外的营地,赵腾的鼻子里闻到营内各处,都飘荡着煮饭、蒸饼的香气,肚里不禁“咕咕”的连续鸣响。
这次通告之后,他再被要求步行进入营内。周生辰也没站在帐外等候迎接,而是端坐在帐内。
赵腾进帐后,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张黄麻纸,双手举过头顶说道:“太妃手谕。”
周生辰起身离开座位,近前接过来查看。
赵腾低头站立,两手拢在腹部,使劲按住肚皮,以尽可能不让它乱叫。
他的神态显得极为恭顺,周生辰却知道这个阉宦他日必会为乱。
恶人自有恶人磨。周生辰也并不想为他多费心思。
“有劳太妃为本王费心。”他开口说罢,赵腾顿觉松了口气。
周生辰却又话锋一转,把手谕递还给赵腾说道:“本王当时是对皇帝立誓;今日若要破誓,必也要遵奉皇帝之命才可。”
赵腾当即觉得浑身发软,两腿支撑不住而跪倒在地:“求殿下容情,不要再纠缠这些无谓细节,太妃与陛下,以及众位文武,都在太极殿对殿下翘首以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