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恋情竟然苦若斯;何如高山上,头枕岩石死。*
……
……
又一次被那份痛苦的恋情折磨得夙夜难寐,你在寝具中睁开了眼睛,根本没有半分睡意。
从小到大,你其实都没有受到过太大的挫折,小时候你出生在咸阳,那是秦国的都城,即便昔日被断言早夭,也很快便得到了宗师的青睐。后来你跟随宗师入海求仙,在蓬莱落定修道一千年。
你还记得宗师曾在讲经时注视着你,为你赐下新名,那便是他对你最大的期许。
你也记得卞夫人曾抚摸着你的脑袋,为你束发插簪行笄礼,她也曾待你宛若亲女。
幼时便与生身父母分离的你,却从宗师和卞夫人那里得到了家人的爱护。所以你离开了咸阳的家,得到了蓬莱的家。
然而现如今,你却从这唯一的一次恋情中体会到了此生最大的痛苦。
你并不后悔自己爱上了那个人,你只是……
太过思念他了。
没能从两面宿傩身上获得寄托,无法从他身上得到半分慰藉的你,愈发思念起那个人来。
他和两面宿傩是截然不同的人。
在过去他还活着的时候,与你抵足而眠的无数个夜晚,他总会轻轻地抱着你的身体,贴在你的耳边对你诉说着满怀爱意的言语,那些语言仿佛绢绸一般轻柔地将你包裹。
你在寝具中缩进他的怀里,或是将他拥入你的怀中,那一刻你们仿佛血肉相融,所以自己也是对方的一部分。
但是两面宿傩从来不对你说这种话,他也无法与你心意相通。
他只会紧紧地抱着你,或者嗤笑你那在他看来如萤火般脆弱可怜的恋情。
因为两面宿傩根本就不懂。
你曾摸着他的脸,这张有着四只眼睛的怪异面容。
你对他说:“所以没有人会爱你,而你也不会爱任何人。”
就像你一点也不爱他,而他同样对你没有丝毫爱意。
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些,你稍稍侧过脸,看着这个躺在你身侧的男人,从他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让你本就无法平静下来的头脑愈发混乱。
两面宿傩的身体热得像是有一团无名的火在熊熊燃烧,和因为疾病缠身而常年手脚冰凉的那个人完全相反。
你想起自己曾抱着他即使深夜也无法暖和起来的身躯,用自己的体温来解除他的寒冷,也曾贴着他的脸颊与他耳鬓厮磨,许下想与他天长地久的心愿。
你爱他胜过世间的一切。
……
……
为了平心静气,你又像还在蓬莱时那样每日诵经了。
但内容却和曾经天差地别。
里梅为你送来酿酒的器皿时,恰逢你正在诵经。
“若有众生,造诸重罪,习行恶法,毁辱贤圣,诽谤正法,当堕无间大地狱中,经无数劫受诸剧苦,诸佛、菩萨、独觉、声闻虽具神通,而不能救……”*
里梅静静地守在门口,等到你的声音停下来,才将东西在你面前放下。
大抵是你今天的状态看起来十分平和,所以他才敢开口同你说话,他问你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如果只是想喝酒的话,现成的更容易获得。
你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他,垂下眼帘看了一眼酿酒的器皿,而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诵经的声音从你的口中继续涌现出来。
里梅站在那里又看了你一会儿,最终没再说什么,自己离开了。
……
……
以前的时候,你从来不喝酒。在蓬莱时养成的清心寡欲,直到后来遇到了那个人才有所变化,可他的身体过于虚弱,你只见他喝药如喝水。
但两面宿傩却喜欢——他喜欢所有你不喜欢的东西。
两面宿傩盯着你看,因为你今天穿上了许久未穿的十二单衣,隆重得仿佛要去奔赴重要的筵席。
然而当初两面宿傩将这身衣服送给你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有看它一眼。
那张怪异面容上的四只眼睛,看向你的眼神中带着令你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令你想起了你和两面宿傩的初遇,那是你被人精心打扮了许久之后的姿态,和昔日与那个人相遇时的模样全然相反。
两面宿傩伸出手来,你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他的掌中,他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
你这般说着,不停地为他倒酒,让他多喝几杯。但是两面宿傩却让你也一起,明明也没喝多少,可是你很快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大抵是醉得厉害,你的手也开始颤抖。
胸腔之中的心脏仿若擂鼓般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这一刻你想起了许多,咸阳、宗师、卞夫人……还有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