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霜寒幼时没有名字,后来被那人收带去还是没有名字,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必要。霜降这个名字是到了戏班子之后师傅给她起的,因她去戏班子那日正值霜降。那之后,她就一直叫了这个名字。
现在的这个名字,是赵暄玉给她起的。他听到她没有姓名的时候皱了下眉头,不是嫌弃,不是不满,表情带着心疼,他提笔在纸上写了这个名字:“江霜寒,既然你喜欢原来的名字,那就从霜降来取,这个名字如何?”
“我还以为、以为……”后面的话师傅没有说完,江霜寒也猜到了。
当初沂水兵变,戎人夜袭,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映红了沂水的天,不少士兵都葬身于此,赵暄玉也不例外。这是传到了燕都这边的消息。
江霜寒垂眸,可她还记得,那人倒下时,脸上还沾着血,抬手抹着她脸上的泪水,用尽了力气朝她温柔地笑着,生怕她哭:“还是没能看一次阿降登台唱《塞鸿雁》。”
“我现在唱给你听,我这就唱给你听。”江霜寒嘴唇打着颤,慌乱地抱住他,生怕下一秒他便会离自己而去。
那应该是她这辈子唱得最难听的一次《塞鸿雁》,她连词都连不上,磕磕绊绊地唱了一半,听到怀中的人笑着说:“阿降,以后别唱《塞鸿雁》了,以后唱《鹊桥仙》。”
“我不想以后唱,你现在就听。”江霜寒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到最后,也没有听见她哽咽着声唱给他的《鹊桥仙》。
江霜寒守在他身旁,讲那首讲有情人白头偕老的《鹊桥仙》唱了一遍又一遍,他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笑着夸她说:“好听。”
火势蔓延到他们的营帐的时候,江霜寒的声音已然哑了,她没打算走。
赵暄玉了解她,他连离开都为江霜寒安排好了一切,她是被人敲晕了带走的。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没有战鼓声,没有火声的静谧之地。
按照赵暄玉的意思,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自在地过一辈子。
“那次之后,我虽然没有回来,但是一直留在沂水附近。师傅,我还是想唱戏。”江霜寒逼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笑着对师傅道。
师傅没有立即答应她,他看着她,表情犹豫:“其实你如今,现如今已然不用再登台唱戏了。”
从前的广玉楼还不叫广玉楼的时候,曹文远的这个戏班子就叫广玉戏班,曹师傅只负责教人唱戏,所以在那位将江霜寒送过来之后,他是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徒弟教,他有信心,她一定是下一位成名的角儿。
后来他才知道,主子给她的任务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已然不同,江霜寒如今好容易逃离了这里,身上的衣裳看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能穿的,师傅想不出她还图什么。
“师傅,我喜欢唱戏。”她想要在台上为他再一曲《鹊桥仙》。
她还图的,不过是一个念想。
曹师傅突然就红了眼眶,这是他早些年最看好的一个徒弟,只是可惜,是上头那人送来的,要不怎么也得风风光光的成角儿受捧,不枉那些三九里来三伏里去挨的打。
江霜寒看着曹师傅没说话,一边戏班子里新收的几个小徒弟开着腔还时不时小心地往他们这边儿看上一眼 ,眼里是好奇,又怕挨了师傅的骂,可见师傅这些年威名不减。
在广玉楼和师傅说了会儿话,又看了会儿弟子们唱戏,等江霜寒再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时候,她走原路回去。门口的侍卫接连看了她好几眼。
江霜寒以为侍卫是见她面生,正要解释,两人又客客气气地放她进去了,弄得江霜寒更加迷惑。
从将军府的大门往里有一段距离,江霜寒到院子外面的时候,正看到自己今天才认了名字的两个小丫鬟在地上跪着。
薛烬正冷着脸站在门口,从江霜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是她不会认错,能出现在她这儿的也不会有旁人。
她正往前走的时候,正好听见了池山的声音:“不是我说,你要纳她为妾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有什么麻烦的?”
燕都不比北地,池山不能像在边地的时候自由地进后院,他原本是在前厅等着薛烬的,茶还没端到手里,就听见管家说薛烬动了怒。
池山迅速地跟着下人赶了过来,正看到的就是薛烬阴沉着脸坐在房间里的场景,他还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霜寒呢?”
原本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江霜寒留在房间里的东西的薛烬,突然抬头,冷冷看了一眼池山。
池山回忆着自己方才那句话,又想起刚才丫鬟们说的“卿卿姑娘”,恍然:“大将军,你该不会现在还不知道人姑娘的名字吧?”
池山一开始对江霜寒心存怀疑,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自觉也算是对她有点儿了解。
却不想,薛烬竟然至今还只连人名字都没问过。
“她也没说过。”薛烬自然地接了一句。
池山就差直接翻个白眼了,但是他不敢对薛烬翻白眼,只道:“你一上来就叫人卿卿,又没问过名字,她要如何同你说。”
薛烬没接话,默认了池山的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