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忠泽举着藤条打下去时,丝毫没因着那是自家儿子儿媳妇,而下手轻点。 穆砚书用手揽着宋蓁阮,紧紧将人护在怀中,让宋蓁阮无法挣脱,以至于那五十下的藤条抽打,几乎全落在了穆砚书一人身上。 见着自己儿子几近昏死过去,穆忠泽虽气愤难平,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遂停了手,扔下了藤条。 “你们如今犯此大错,我绝不会再允许你们参加静怜忌辰!只准呆在古香院里,旁的地方也不许去!禁足半月,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穆忠泽一脚踢开地上的藤条,甩袖离开了祠堂。 穆砚书也实在是支撑不住,后背着实疼得慌,稍一牵扯,整个人疼得屋里,直往宋蓁阮身侧倒下。 宋蓁阮回转身子,伸手赶紧将他抱住。瞧着穆砚书虚弱不堪的样子,她心疼不已,摸着穆砚书脸颊的手,也颤得厉害。 “夫君……” 宋蓁阮张口低低唤出这两字,鼻尖酸涩,眼泪也夺眶而出,滴落在穆砚书脸颊上。 穆砚书睁开眼,勉强扬起笑意,“阮阮,哭了吗?傻丫头,不过是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嘶……” 他伸手欲替宋蓁阮擦去眼泪,却不想牵扯到了背上伤口,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你别动,我不哭不哭。” 宋蓁阮蹙着眉头,抬手揩去脸上泪水,深呼吸想让自己憋住哭,可眼里泪水依旧不断要涌出,她双手遮着脸,表情彻底失控了。 穆砚书听着她低声啜泣,心头疼得不行。 他若再不站出来,这次或许只是受些皮肉苦,下回他们怕是会被逐出穆府了吧? “二弟!” 穆硕祁匆匆赶来,见着宋蓁阮哭着半跪在地,抱着躺那里的穆砚书,忙询问道:“你们俩怎么样了?” “我……我没事,那藤条多数打在夫君身上了,夫君现在伤得有些严重。” 穆砚书则笑笑,“叫大哥瞧笑话了,其实没什么事情,休养几日就可。爹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的,那五十下才打了四十五。” “你还贫嘴!”穆硕祁侧头向着祠堂外喊道,“来人,快些将二公子小心扶回古香院。” 门外俩跟着他一道来的小厮,快步走进祠堂里,轻手轻脚将穆砚书扶起,随即慢慢往外走。 宋蓁阮红着眼,向着穆硕祁道谢:“谢谢大哥帮忙,阮阮也先回去了。” “弟妹……”穆硕祁顿了顿,“麻烦你照顾好砚书了,他瞧不见,现在又伤了,多少又不便的。” “嗯,我知道。” 宋蓁阮勉强扬起个笑容,向穆硕祁道了声“走了”,随即便提裙匆匆赶至了穆砚书身边,那关切的眼神,始终在穆砚书的身上。 穆硕祁望着离去的俩人,无奈摇头,却又深感慰藉。 隔日一早,薛牧尘就赶来了穆府,直冲古香院。 他一瞧见素昔正端着早膳,忙上前将人给拦住,急急道:“咋,你家俩主子都伤得动弹不得了?是不是下不了床了啊?你家老爷下手也太狠了吧!不讲道理啊!” 素昔一愣,忙晃晃脑袋,向他努努嘴,“嘘嘘嘘,薛公子,小声些,隔墙有耳。” 薛牧尘下意识瞧了瞧周遭,即刻也特地放低了声音,“好,我知道了。你家公子和少夫人呢?伤得严重吗?” “少夫人还行,公子就伤得重一些,挨了不少打……昨夜还发了烧,少夫人守了一夜。”素昔一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头就堵得慌,鼻尖酸涩,眼眶不自觉红了,“哎,奴婢担忧少夫人吃不消,特意熬了些滋补粥,待会儿还是得让她歇息歇息。” 薛牧尘听罢,拿扇子直接敲了素昔脑袋,“你同岳晋俩人,怎么不晓得及早来喊我一声?非得我自己收到消息,赶过来看他们俩?” 素昔忍着痛,撅嘴道:“奴婢也想啊,是公子非不要,说不想麻烦你。此次,二公子和少夫人算是彻底惹恼了老爷,老爷气急,禁足了他们俩半个月,连夫人忌辰都不许他们参与了。” “这……这委实过分了吧!”薛牧尘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们老爷啊,就是老糊涂了!满脑子只有权力权力,砚书好歹也是他同夫人的亲儿子,竟然不准他们夫妻俩参与忌辰,真够是气煞人了。” 薛牧尘气归气,到底还是清楚,这是穆家家事,他这个外人即使想管,也根本没这个本事掺和,“罢了,我要去瞧瞧你们公子和少夫人。” 素昔轻叩门扉,向着屋里唤道:“少夫人,薛公子来了,来瞧瞧二公子和您。” “进来吧。” 门外薛牧尘与素昔一愣,应门的竟然是穆砚书的声音。 薛牧尘轻轻推开门,抢先半侧身子往里探了探,才瞧见,宋蓁阮正伏在穆砚书床榻边休憩,而本该还睡着的穆砚书,此刻正侧身抬手抚着宋蓁阮的头发。 “咳咳咳。” 薛牧尘刻意轻咳了两声,穆砚书望向门口,又躺回了原处。 “哎,薛公子,您莫要挡在这门口,先让素昔把这早膳端进屋子吧。” “噢,我忘了啊。” 薛牧尘言罢,又将门推开了些,他先迈进屋子,径直就走去了穆砚书床边。 素昔跟在他后头进了屋子,瞧见穆砚书醒了,宋蓁阮却睡着了,本想推醒宋蓁阮,穆砚书却出言制止了。 “素昔,让她在这里睡会儿吧。” 素昔点点头,这才瞧见宋蓁阮正紧紧攥着穆砚书的手,枕在了他的手上。 她心下了然,从旁拿过件厚披风替宋蓁阮盖上,随即就离开了屋子。 薛牧尘则自觉端了椅子,坐到穆砚书床边,蹙眉瞪眼,双手环胸瞧着穆砚书。 “素昔说,是你不让他们来喊我的?” 穆砚书听得他这略带气意的话,倒是不禁轻笑出声,可又生怕吵醒宋蓁阮,忙又止住笑,压着声音道:“你生气了?知道你近几日忙着对账,也不好意思着他们大晚上来打搅你。有林大夫在,他虽医术不及你,但也不差,眼下已经退烧了。” “你倒是‘贴心’,也不瞧瞧你自个儿那苍白脸色,真是吓人。” 薛牧尘嘴上这般说着,自个儿倒是站起身了,凑到床边,一把拉住穆砚书另一只手,掀开他袖子,就瞧见几条晃眼的血印子。 “嘶……你家老爷子,下手怪狠得啊!背上更多吧?” 穆砚书点点手,将手收回。 薛牧尘无奈撇撇嘴,“也就你家老爷子这样,别的不论,瞧瞧苏家,可把那儿子宝贝成什么样子?你可倒好了,连雁夫人那种妾室都敢找你的事情。再说硕祁吧,说说是穆家长子,从我这瞧来,过得还不及你自由,到底还是我们薛家自在啊。” “牧尘。” “嗯?何事?” 穆砚书略踌躇,还是同这交情最好的兄弟,说出了自个儿想法,“因着今次的事情,我准备自立门户了。” “什么?” 薛牧尘惊讶不已,瞥见睡着的宋蓁阮,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穆砚书你没烧糊涂吧?你想怎么自立门户?不是……你打算在哪里自立门户?穆家家大业大,你……” “入仕。” 穆砚书答得言简意赅,反倒叫薛牧尘语塞了。 “是……是个法子吧,可这没那么容易,你想入朝为官,得层层考核,没那么快的。”薛牧尘有些想劝他放弃,“更何况,你此前一直不愿同那些官僚打交道,入仕,你真的这般打算嘛?” “我知道,这路子难走,但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一来,脱开这穆家,我和阮阮都能过得自在。二来,我若以后真的有机会在朝中站稳脚跟,到底也能护着几分穆家,我爹也不至于为了守护穆家,让大哥过得这般痛苦,也不必向旁人低三下四。” 薛牧尘已料到他的目的,摇摇头道:“知道你定下目标,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你得知道,入仕的话,你这眼疾……可不能有,定好日子回邵山了吗?” “嗯,原本念着开春再去,现在我怕来不及,想再早一些,大抵元宵过后。”穆砚书继而又道,“我打算赶上礼部试。” “呸,你这家伙说笑呢吧,这才几个月功夫?你要想参加礼部试,必须先参加学馆的评测,可你现在根本不属于任何学馆吧?” “你大约忘了,我师父尚且还挂名在博文馆吧?” 一提这个,薛牧尘就有些哭笑不得,当初他这师叔,纯粹就是路过这博文馆讨口水喝,正巧遇见一先生吃糯米团子噎住了,他就顺手一救,后来才晓得是博文馆的院长。 这院长也委实客气,非得要答谢师叔,可师叔金银不收,反倒是开玩笑说“先生”这词,让他着实羡慕。院长心领神会,立马邀约他入职博文馆当先生,说是主教歧黄之术,可师叔哪里能受这拘束,把名挂在博文馆,自己云游四海去了。 “你说我这师叔运道怎么能这么好?博文馆可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学馆,他竟然误打误撞捞来了这么个职位。当年他向我们吹嘘这事的时候,也就你小子格外捧他场,你可确定了这真假?” 穆砚书肩膀微耸,一时牵扯了背部伤口,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又是强忍了下来。 “你也说他会来趟京都,到时候我再同他仔细问问,顺道拜访那院长。” “成吧。你若需要帮忙,尽管说,可别像今次一般忸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好,我记下了。” 薛牧尘点头,学着长辈样,语重心长道:“乖,这才像话嘛。” 穆砚书笑而不语,今次只得让他“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