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打了个哆嗦,手臂被秦氏掐得辣痛。他往前看去,只见鹫儿愁眉深蹙,颊上还挂着泪珠儿,哭起来的模样还真好看,倒是他的好兄弟秦昱狼狈了,脚都瘸了,还跪在地上,果真是林家家主才会干的事。 林逸稍想便明白了,他再揖一礼,道:“不知爹爹唤儿来有何事?” 他眼眸低垂,目光始终没落到林安的脸上。父子情薄,林安也没给他好脸色,指指鹫儿,示意她开口。 鹫儿轻轻吸了下鼻子,柔弱地说:“二哥,我遇到难处了,本不想把你牵进来,可是这事没有你说不清。” 林逸微怔,暗道:她还真会挑日子。他巧妙地递上眼色,鹫儿接下了,暗暗地以眼还他,似在说:你不是说过有难处来找你? 林逸不由哼笑,心想:果真一来就给他这么个大难题,帮还是不帮? 林逸暗中窥探众人神色,斟酌再三,颔首道:“问吧,我知无不言。” 鹫儿顿时有了底气,一改柔弱姿态,沉声问:“前几日,晚上我与你和秦公子在内院相遇,你还记得当时情形吗?” 林逸眨几下眼,蹙眉苦笑起来。她还真厉害,直接把他往火坑里推呀。 林逸朝秦昱看了看。秦昱忙把他袖子一拉,急匆匆地抢去话,问:“哪晚你在吗?我怎么不记得?” 林逸抿紧嘴,偏过头去窥爹爹脸色,只见他脸上的黑色明显厚了一层。 林逸装傻道:“何时的事?我倒真记不得了,不过遇上鹫儿妹妹确实有这么一回,但酒喝多了,也不知做什么胡事,哈哈。” 秦家人脸色全变了。秦氏暗骂傻儿子怎么不帮亲,拼命在底下做手势。 鹫儿看见了,便说:“有话不如坦荡些,何必在下面做手脚。” 秦昱心虚,以为在说他,于是又拉住林逸,道:“哎呀,就是那晚……”秦昱拼命使眼色。“就是我和你说……她与我示好……那时你也在?” “哦,原来是那日呀……” 林逸手抵下巴露出为难之色,他看看秦氏那期盼他摇头的眼神,然后再看眼鹫儿无动于衷的模样,嗯啊半晌,吐不出后半句话。 秦氏急了,接二连三使眼色。“说呀,逸儿别怕,你说出来就好。” 秦家夫妇也急,暗骂这个外甥不通透,也跟着催促。“好外甥,你可得想清楚了,想清楚再说。” 鹫儿立在边上如同摆设,插不进嘴。林安看着秦家众人吵吵闹闹,把这儿当作集市,终于屏不住怒气,大喝一声:“够了!!!” 秦氏打了个嗝,侧过头就见林安双目猩红,犹如怒兽一把掀翻书案。案上的笔墨石砚犹如潮浪,齐齐地向秦昱泼去。 秦昱吓瘫了,整个人横在地上,被飞来横墨砸了一身。秦夫人惊呼,急忙护住儿子,不甘地哭骂:“你这是作什么呀,想害死我儿不成?” “闭嘴!” 林安青筋爆起,又指着秦昱大骂道:“你这泼皮畜牲,当我林家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来肆意胡闹?!喝水还记三分恩,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牲,吃用在林家,指染我林家人?竟然还有脸到我面前胡搅蛮缠!” 林安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秦昱吓得不行,夹紧双腿屏住尿意,哆嗦着,半哭着朝他狂磕头。 “我……我……我没胆子骗您呀。”他丢盔弃甲,连颜面也弃了。秦氏还抱着一丝侥幸,想扶他起来再战,谁料秦昱甩开她的手,翻脸不认人了。 “都是你们出的主意,我当时就说了不去,你们偏拉我下水。” 林安的脸像上过浆,眉脚不甘心地跳动了下。他眯起眼,怒气凝在眼底,直逼秦氏。 “你们当我是无知小儿,唱了这么出拙戏?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竟然不知错,还想继续诓骗我,我对你说得每个字,每句话,你全都没记在心里,我还留你做什么?” 秦氏双腿一软,跪下了。她想讨饶,可是见林安吃人凶相,唇微动两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秦氏明知无胜算,仍不甘地挣扎。见鹫儿倚媚作态,她怒不可遏,干脆孤注一掷,恶狠狠地扑过去欲掐她脖子。 “好你个蛇蝎心肠!我秦芸娘白活了这么多年,竟然斗不过你这黄毛丫头。你能骗得住官人,可骗不了我!我现在就掐死你,一了白了!” 话落,秦氏把鹫儿往墙角逼,就跟头蛮牛似的。 “义父,救我!” 鹫儿受了惊吓,急忙往林安那边躲,一边逃脱秦氏魔爪一边不忘喊冤叫屈。 “秦娘,我敬重你。你却陷我于不仁不义不忠,你口口声声骂我妖孽,而我从头到尾可有做过害人之事?” 秦氏答不上来,她理亏。打从鹫儿进府,她就视她为眼中钉,嫉妒也好怨念也罢,她就是看不得有人长的比她美,穿用比她风光。既然恨不了林安薄情,只能恨她。 “你这死娼、妇,我不撕烂你这嘴!” 秦氏发了狂,目光浸满毒汁,无情地铺在鹫儿身上。鹫儿藏身于墙角,掩面痛哭起来。 林安爆发了,大声怒喝:“来人!把姓秦的一家子,统统撵出去!” 周管事听命率家丁冲了进来,抡起木棍对秦二兄一家乱揍,打得秦二兄嗷嗷叫,打得秦夫人抱着儿子直哭。 林安不解恨,颤手指着秦氏:“她……还有她和她那些婆子一块儿撵走!我永远都不想再见这恶妇!” 秦氏没打着鹫儿,反被周管事反剪双手拎了出去。鹫儿实在太娇弱,哭着哭着竟然昏了过去。 书房乱成一锅粥,偏在这时候,林逸跪地向父亲求情:“请父亲饶过我娘吧!”然而他的话林安向来不爱听,甩手指向门处:“你也滚!有其母必有其子,你何时有长进,再来和我求饶!” 林逸不作声了,他额头贴地以表顺服,嘴角却漏出一丝冷笑。 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消半刻,秦氏那处哀鸿遍野,连隔老远的林岳氏都听见了。她故意没插手这件事,一边坐在房中喝茶,一边听齐婆子说那秦氏被抬出去时的狼狈样,笑得眼纹都出来了。 她咬着牙痛快说道:“秦氏也能有今日,真是老天长眼。如今她人在何处?” 齐婆子回道:“在西院陋室里,官人本是想把她赶回秦家的,但念着旧情没下狠手。” 林岳氏冷笑:“官人是有他的打算,你我也不必多言。传我的话下去,多派几个人看着,别让她趁得机会扰官人了,平时粗茶淡饭伺候就够了。” 齐婆子颔首,有心提点一句:“夫人,我看那鹫儿不是好惹的。听说她晕倒在书房,也不知是不是装的,让官人好生心疼呢。夫人,你以后可得当心。” 林岳氏不以为然,道:“一个捡来的丫头,还能争得过我?不过这丫头来历不明终究是块心病,你想想琼州能有几个富商,咝……我从来没听人说过呀。” “夫人说得极是!官人回来之后也没讲过鹫儿底细,要是正经人家也就罢了,如果是个犯妇什么的……嗳!老奴觉得找人查查才是。” 林岳氏不动声色,掂起佛珠来。 “这话说得倒是……” 齐婆子很识相,忙笑着道:“老奴认识有几个人脉广的人伢子,做着天南地北的生意,有些旮旯里的小事、小人物他们也都知道,而且听话,口风紧。到时让他们打听打听,换个心安,夫人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