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继那次图书室初遇之后,我就鬼使神差地对有关程北庭的一切旁敲侧击,保持对他信息高度敏锐的嗅觉。后来我谓之为不可亵渎的爱,而倪之长非常不客气地戳破我是发情期提前。因为她对我的抹黑,这一系列行为在我另外几个姐妹看来就显得分外猥琐,好在我这人心胸向来宽广,如此种种就不太计较。 我们高中当时一个年级分十三个班,除去一班是竞赛班,也就只有二班和三班是重点实验班。程北庭是二班的学生,这让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从古至今,容貌昳丽且还会读书的男孩总是格外惹人喜爱,所以我更加坚定了要引起他注意的决心。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逻辑来的毫无道理,可能我当初纯粹只是梦想受挫所以闲的肾慌。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且不说自那晚之后他就仿佛跟我装了同级磁铁般再难碰面,单就想想我初中同班同学进二三班的是哪几尊大佛,我就完全出于生理反应腿抖得慌。在那个尤为可怕的群体,上课下课基本上没差,除了每月都如临大敌的月考之外还有需要排名的周考和分团队的竞争……总之对于从小成绩一直中不溜秋的我来说,能考进明泽已经实属奇迹,我完全无法融入那个奇妙的世界。 正好那时恰逢期中,期中之后将面临所有人学生时代都躲不过的万恶家长会,整个学校都处于相当紧张的氛围之中。我只能在繁忙的学习之中抽空来缅怀一下我们的初遇,如此想来,极有可能我的艺术灵感就从那时真正发迹。 · 期中考试之后,为了让他充分感受到我的才华,并同时改善一下初次见面时在他心中留下的略显糟糕的第一印象,我做了个惊天动地的决定——我决定每周手写三页的言情小说连载,等到周日的晚自习前偷偷放到他的抽屉里。 在这个我呕心沥血的巨著里,我充分贯彻了从小到大所饱读的小言原则,把这份爱写的惊天地泣鬼神,矢志不渝感人至深,男女主出生入死上山下海。虽然没有手撕鬼子也没有子弹炸飞机,但男主为解救女主血战钢锯岭大闹梁山泊,写到最后我不得已加入了玄幻魔法以及星球大战等等剧情,以至于到最后我才发现与其说它是部小言,可能更像一部革命战争类神作。 当然,这本书最后羞于面世,也就感动了我自己。我在里面出于对好友的爱护,决定让我的姐妹们也友情出演一把,一不小心,真的是一不小心把她们写成了反派或者跟班,以至于我一度很害怕这部著作面世之后,当晚我就曝尸荒野。 对这部连载,年幼无知的我下笔如有神,写的十分欢愉,每一次写都写的涕泗横流。尽管它极力助长了我的创作热情,然而到最后我完全忘记了我写他的初衷,以至于当它往一种很奇幻的方向驶去的时候我浑然不觉,甚至愈发觉得这部作品即将名垂青史。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两个月后。 那时期末将至,想到我期中惨不忍睹的成绩以及家长会之后一顿暴虐的男女混合双打,我实在不想期末之后再经历一次千里送人头。是以我再三思考之下决定提笔一封连载的请假通知暂且搁笔,也打算咨询一下一直以来我这唯一一位读者对我得意之作的看法。 可能是我写信时情不自禁露出了少女幸福的笑容,而这明媚的笑容恰恰刺瞎了此情此景正在紧锣密鼓备考的倪之长的眼,她憔悴的脸上摆出了十分鄙夷不屑的神情。我义正言辞地瞪了回去,美名其曰:“我的少女情怀是不可亵渎的。” 她摆出一副溺水的表情,痛苦地应了声:“好,那请问邱筱筱同学,您和你那不可亵渎的少女情怀进展如何了?” 我其实说不大清。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忙于创作,实在是没什么空闲每天多爬两层楼做作地假装偶遇,况且那一层楼的班级尖子生扎堆,下课的话题除了数学计算就是化学公式,整个走廊少有人烟,就算我把走廊踩烂大概也只有望眼欲穿和年级记过的份。所以我十分乖巧地没有再强行闯入那个我格格不入的圈子,在属于我自己的地盘里安静如鸡……这么说好像不太对。 总之我答不上来,只匆匆忙忙地趁着大课间拽着临时抱佛脚的倪之长踏上了学霸集中营。我做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这次我的主动出击一定会颇有成效,虽然这种第六感大部分时候都不太准,但年少时的懵懂总是会让人盲目的相信一些玄乎的东西。因为除了相信,好像也不知道在这段即将截止的关系里还能做什么,能延长它的赏味期限。 · 作为姐妹,倪之长虽然嘴上恶毒了点,但还是十分仗义地帮我从埋头苦学的二班学子中顶着重重压力将他唤了出来,留我在走廊尽头的隐秘角落十分矫揉造作的整理造型。 正巧我想重新梳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所以随手将一贯扎起的马尾放了下来,困于没有梳子,只能垂着头使劲抖了抖。 然后下一秒,我在我黑如乌木的如瀑般长发间隙中看到了他,但这样说未免自欺欺人了点,好吧,我在我抖出来的一小撮头皮屑中看到了他。 他愣在原地,极有可能以为我在为他倾情表演上午幽魂。我涨着脸从牙缝里憋出来几个字,大概就是同学你好啊,我找你有点事……啊我不是来索命的。 他抑制不住嫌弃地点了点头。 我赶紧把头发拨到后面,笑容可掬地递过去我字字情真意切的请假信,趁他看信的空档又忍不住偷瞄了他几眼。还是那张我记忆中的那张脸,但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几个月除非整容或毁容不大可能长出问题。但那张脸没有我那晚看上去那么柔和,可能是因为那天只是因为有暖黄的光线晕染,而在现在自然光的衬托下,他本身就十分鲜明硬朗的轮廓透出生人勿近的疏冷气息,明明是有些少年生涩的长相却显出出离年龄的冷漠。 所以为什么说做什么直播都需要打光,我在这一刻由衷地感到光线真的很重要。因为我心脏不太好使,如果没有灯光加持,那么初遇那晚我的心跳如擂鼓一定是被吓出来的。 他读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这让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写了什么生僻词汇为难了人家。但他最终还是略微抬头,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莫测涌动。我觉得他这样不好,小小年纪眼神就这么复杂,让我这种傻白甜很难办。 趁我还没有读懂他内容纷繁的眼神,他忽然开口,问我,那个每周都塞我抽屉里,背后还滴了油的一摞纸是你写的? 我点点头,又摇头。的确是我的大作没错,但我绝对没有在上面滴油,他不能仗着他长得好看就这样污蔑我,我也是要面子的。 他没管我,又自顾自说:“我其实困惑很久了,你等我一下。”然后他转身回班,把那我写的那一摞纸拿了出来,眯着眼睛念到,“‘男主角在她耳边发狂的低吼,犹如一只凶猛的鲨鱼’。同学,你真的反自然听到过鲨鱼的低吼吗?” “‘男主角骑上他的hello摩托扬长而去……’麻烦你演示一下怎么开手机扬长而去,他是神奇宝贝还是电子信号?” “男主角喜欢上女主角沉稳不失俏皮,蠢萌又很聪明,时而热情时而冷漠……恕我直言,这是个精神分裂。” “‘女人,不要企图用这种方式继承我的蚂蚁花呗。’这个不姓马的富二代为什么这么宝贝他的蚂蚁花呗,脑子里进螺丝了吗?而且女主角就算成为了他的配偶,成为了第一顺位继承人,遗产也应和同为第一顺位的其他继承人均分,所以这句话有法律知识上的漏洞。”他顿了顿,“而且按照你这个药罐子女主角如此弱不禁风,一身的不治之症,多活一秒钟都很奇迹了,我觉得她应该等不到男主角死的那天,这个问题其实可以不用聊。” 时间一瞬凝固。 直到后面一直躲起来看好戏的倪之长憋笑憋出了猪叫,时间才开始重新流动。 然后程北庭默默抬起头,将这一摞纸塞回我手里,云淡风轻地说了声:“我只收到了这么多。我们每两周会调换一次座位,所以后面的内容不在我手里。”刚要转身,他又想起什么,回头加了句:“我真的非常佩服你的闲情,但不好意思,事实证明我的欣赏水平目前还不到这个层级,下次有故事你还是另寻高人吧,邱筱筱。” · “这位仁兄真是厉害厉害,你碰上对手了啊。”倪之长目送他走远,顶着笑成菊花的一张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够毒,够龟毛,你俩这绝对是惺惺相惜天生一对,不凑一对我都觉得祸害广大良民同胞。”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一顿狂轰滥炸里没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应了句:“他刚刚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我冲过去摇了摇倪之长的肩,”你不觉得他十分嫌弃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帅吗?很有挑战啊!” 倪之长的笑意僵在脸上,嘴角略微抽搐,“我刚才开玩笑的,你当真了?” 我像缕幽魂似的飘下了楼,一路上倪之长说什么我也没听太清。可能那时的我,悸动只是因为死水无澜的生活里因他出现了小小的波纹,可能只是出于对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好奇,又可能我真的有不自觉地喜欢上他。年少时喜欢一个人真的就是这么蛮不讲理随心所欲,不需要太过复杂的理由和契机。所以我喜欢一个人,会大言不惭的管他的冷漠叫酷,刻薄叫个性,总之他有男主光环,是天选之人。 其实说实话,这么多年来,除了对我不好以外,他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