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轶君进入考核区,评委台上坐着四位中年男人,个个面色庄严穿着古朴,显然在行业内地位不低。
“选手纪灵,你带来的文化宝藏是书法,对吗?”
其中一位专门从事书法指导的袁考核官按照程序和眼前这位年轻人确认一遍,沈轶君微微颔首。当他将手中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在写字台上时,在场的考核官无一不有些意外。
和之前参与海选的人相比,这位年轻人的装备可朴实无华太多了。
考核官们面面相觑,赞许地点点头。不论作品如何,至少这份心性还算难能可贵。
“那么请你展示你所带来的作品吧。”
袁考核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场上被观赛者围成一个圈,尤其是选手身后容易观察到整个演示过程的位置,更是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像文化类的海选赛,有兴致看到最后的,往往不全是看热闹,这些人多少有些文化底蕴在身上。
但沈轶君的这场选拔赛却不同,先有因他气质容貌追随而来的参观者,后又有被原身“包养”这层身份吸引而来的猎奇者,刚刚外面又聚集一众准备看笑话的起哄者。
他这场选拔,终归是看热闹的多,看门道的少。
沈轶君全程不发一言地将参赛用具摆好。
旁边有帮忙研墨的工作人员,纤细的手指捏住一块黑色墨锭,她习惯性地将墨锭置于鼻尖轻嗅,与那种自然醇厚的墨香不同,这块透出一股工业香精的味道。
“啧,有什么好闻的,光看颜色就知道是个劣等货啊……”
“就是啊,黑不溜秋的,泛出来的光都是红黄红黄的。”
“唉呀,也不看看来参赛的都是些什么人。前天司大师的弟子来参赛都没过,我看这两人年纪差不多,人家有司大师这样有名的老师教导都不行,这位……啧啧啧,我看悬。”
李洋丝毫看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但光是听这些路人的说法,也觉得沈轶君根本没那两把刷子,他要真有这本事,当年至于上赶着给人包养做小情人吗?他老爹可不就是被他给蠢死的。
他本来就看不上纪灵,这回猜测纪灵很有可能被陆径行给甩了,更想看他出丑,于是站到观赛区后方,眼珠子一动不动紧紧盯着沈轶君的狼毫笔端。
“纪先生,您请开始吧。”一旁侍奉笔墨的工作人员开口。
沈轶君微微垂眸,提笔落于宣纸之上,在微黄的纸上写了几个形状各异的“之”字,算是他刚到这个世界,写几个字适应一番。
场内确实有很多看起来资历高年纪大的参赛选手,但有的人年纪大,其实仅仅是年纪大而已。练习书法是门苦功夫,光是看年纪大小可不行。
沈轶君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他从小苦练书法,经年累月,原本手指上已经结了一层茧,算不得丑,但细摸之下,可以感觉到一层粗糙的质感,和左手的触感完全不同。
但他现在穿越到另一具身体里面,手指细嫩得白亮而且光滑,现在不过是捏着毛笔写了几个字而已,拇指和中指就微微地泛了红,看着真是有些可怜。
“哈哈哈哈哈这也太荒唐了!他的手才写了几个字就红了,一看就不是练字人的手啊!”
经过这么一番提醒,所有人都注意起来,发现那只手果然不像拿笔的手,原本还怀有一些期待感的路人也就瞬间对他没了好感,大骂“浪费时间”。
“要看就看不看走啊!骂人干什么?!”也就几个“颜粉”还在支持一线苦苦挣扎了。
……原身这双手娇嫩到这地步是沈轶君没想到的。
不过,虽然肌肉记忆虽然消失,但灵魂记忆却不是能轻易消磨的。二十几年的沉心练习,如果连区区一个海选赛都过不了,那他可太对不起教导自己书法的恩师了。
沈轶君提腕几次最终顿住,抬头问工作人员:“可以递给我一杯水吗?”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这该不会是临时怯场了吧?紧张到喝水?”
“这写的是什么啊?一个字一个样到底行不行啊?别跟个鬼画符似的也来参赛啊。”
“我当初就觉得节目组应该按资历筛选一下吧?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参加海选了,真是扫兴。”
面对场内的质疑,现场工作人员并没有出手干预,听之任之的态度也是全公开式海选赛的特质所在。
沈轶君从容地接过那杯水,仰头如豪士饮酒般的喝了几大口,这才潇潇洒洒,一笔而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是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见到沈轶君展示真功夫,原先夹在人群中不敢出声的极少数支持者终于大喊出来,但场内逐渐安静,交谈的人声越来越小,全在和自己身边的熟人窃窃私语。
“王羲之这本墨宝从唐代李世民之后就丢失了真迹,要说冯承素、虞世南、褚遂良等都还算得上是王羲之的书法传人,他们的摹本还可见逸少先生遗风,这个后辈又是什么来头,也来模仿王羲之兰亭序?”
“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待会等着看评委们怎么说吧,班门弄斧故作神秘。”
而此时,人群中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眯了眯眼,正聚精会神地欣赏打量沈轶君笔下的一撇一捺。
“四爷,您看这人真有这么厉害吗?”
男人浅笑:“倒是颇有几分风骨。”
沈轶君神态专注,点画之间,好像真的沉溺在其中,陶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