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呵呵！”　　谁知沈阳一声冷笑，面朝着堂上众人，锋利发目光直刺向温逸行。　　“温大人言下之意，臣妹沈蓉乃温大将军之妻，温家长房长媳？”　　温逸行一时也摸不清沈阳葫芦里卖的何药，略心虚地点了点头。　　沈阳提高了声音，再次重复：“温大人点头，意为温家认同臣妹乃温家长房长媳身份？”　　殿堂之上，所有人屏住呼吸，都在等待温逸行的回答。　　温逸行再次点头：“沈氏正为我温家长房长媳不假。”　　　　沈阳忽地仰头而笑，笑出了声。　　温柔凝神，她看到沈阳嘴角抽搐，她看到沈阳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沈烟甩袖转身，再度逼近温逸行，温逸行想要后退，却已退至案几，再无路可退。　　“那臣倒要问问温大人：臣妹为温家长媳，可有婚书证明？你温家可有向我沈家提过亲？我沈家又是否应允过？温家是否明媒正娶过我妹子？我家二娘是否入过你温家族谱？她死后又是否葬入过你温家祖坟？”　　沈阳步步紧逼，温逸行一张脸憋得通红，完全无力招架，彭城太公主面色越来越沉，直直直地盯着杯中薄酒，一动不动。　　　　沈阳顿了顿，又忽地行至宣帝案前，撩起衣摆，跪倒在地，悲愤道：“沈蓉一生未嫁却留下私生女，为礼法所不容，是我沈家管教不严，我沈家甘愿受天下人耻笑，请陛下责罚。只是斯人已逝，还请陛下念及幼女无辜，从轻发落。”　　私生女？舅舅为何要说她是私生女？温柔光洁的额间微皱。　　殿内众人皆是一愣，谁也未想到沈阳竟会亲口给了温柔私生女的身份，谁也不知道这沈家唱得究竟是哪一出。饶是起初只想看热闹的少数人，也不免埋头苦思起沈家的意图来。　　沈阳的话字字如寒风冰针，砭人肌骨。　　沈太夫人嚎嚎哭声，似要令人肝肠寸断。　　　　彭城太公主如芒刺在背，紧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沈太夫人这是在逼她，逼温家低头，逼她低头。她与沈太夫人年少时结下了永世不得解开的怨，这辈子都不想与她那样的奸诈小人打交道，却不料造化弄人哪！　　原本想着看在温逸言与沈蓉的份上，不再追究前程往事！　　是她忘却了沈太夫人的阴险了！当年可以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她沈唐氏岂能转性！　　可是这嫡庶的出身，关乎温柔的前途，她倒真是拿沈唐氏一点办法都没有啊！彭城太公主无力的手指紧握，指甲在掌心留下阵红阵白的痕迹。　　　　眼见着一场宾主尽欢的宴会，就要变成哭哭啼啼的骂架，温柔真想找个老鼠洞逃走，可阿爹的话一直在她耳边云绕。　　“你外祖沈家与温家本乃多年宿敌，后又因我和你娘的亲事而雪上加霜，你回京后多与外祖家走动，如能缓和两家关系，那也算了却了我和你娘毕生的心愿。”　　离开凉州时，阿爹曾如此郑重交代她。　　温柔略一琢磨，便知道她现在是沈家与温家共同的存在，是联系两家之间的唯一纽带！　　阿爹把化解仇怨的希望放在她身上，也不无道理！因为她身上流有两家的血液。　　虽然阿爹和烟姨重来不肯告诉她当年的事情，但她也大致猜到了。　　想必是温沈两家本就有仇，温逸言和沈蓉又私定终身，无疑是让两家的关系雪上加霜。　　当年二人亲事遭到两家反对，于是他们便私奔到凉州，偷偷生下了温柔。　　沈蓉在凉州多年，却只回过一次平城的缘故，想必也是头疼于两家复杂的关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为完成爹娘的心愿，也为日后不再左右为难，温柔咬咬牙，决定挑起这重担！　　温柔起身，提起裙摆，在众人注目之下，下了台阶，走到屋中央，先是向沈太夫人拜了一拜，接着又向彭城太公主拜了一拜。　　沈太夫人似乎不愿让温柔多说话，一个劲地捶着胸口，悲呼着：“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彭城太公主脸色虽然越来越难看，但看得出来，她还在极力控制情绪。　　温柔又面朝着宣帝跪下，抬起头，张嘴刚欲言，就感觉到喉咙好似被枣核堵住了般，竟有点说不出口。　　　　宣帝一手托腮，一手捏核桃玩，眼睛就像粘了浆糊一样，一直半合着。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十足的路边小奶猫，就是怎么看，也不像九五之尊的皇帝啊。　　真想不通满朝文武为何要扶持这么个软趴趴的家伙做皇帝，还不如扶持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的肃王哥哥啊！她的肃王哥哥有气度啊！　　才冒出这个念头，温柔又懊恼了！呸呸呸，她怎么能想让肃王哥哥取代宣帝做皇帝呢？那是大逆不道，要灭九族的！　　温柔垂下头，暗自愧疚，因实在不忍再看宣帝，再看这大魏的江山，大魏的未来，只得撇开眼，紧盯着地上。　　“陛下，太皇太后，太后，祖母，外祖母，舅舅叔叔，各位长辈们，温柔有话要说。”　　　　“温五娘子慢慢说。”宣帝微微笑。　　温柔一身鸡皮疙瘩，尽量逼着自己无视宣帝，娓娓道来：“阿爹和阿娘伉俪情深，阿娘尚在世时，片刻都不舍得离开阿。后阿娘不幸病逝，阿爹终日食不下咽，再未多看别的女子一眼，若不说因温柔尚年幼，阿爹只怕也就随阿娘去了。他们夫妻情深义重，你们怎能因两家恩怨逼抹去爹娘的夫妻事实，硬把温柔说成私生女。”　　温柔言辞恳切，没有人打断她，她又对沈家诸人道：“娘九泉之下若有灵，怕也是要不得安生。”　　“既然这样，我还是回凉州去吧，省得你们看见温柔就吵架。”　　温柔擦了把泪，就又磕了一圈头。　　“不能替阿爹孝敬祖母，只求老天保佑祖母健康长寿。”　　“不能侍奉外祖母，有负阿娘临终所托，还请外祖父外祖母珍重。”　　“温柔此番回来能得太后娘娘教诲，阿娘也该高兴了。”　　“多谢太皇太后垂爱，温柔无以为报，只愿老天爷保佑太皇太后寿与天齐。”　　　　转到最后，又转到宣帝，宣帝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温柔踌躇了下，只蹦出一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帝难掩笑意，还破天荒道：“小娘子，要不再留留？”　　温柔果断摇头。　　宣帝打了个哈欠：“小娘子，慢走哈！”　　温柔本来就没想真走，更没想到真有人让她“慢走”，一时尴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