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悠心性耿直,历来决定了要做什么就绝不退缩,而且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早晨起来练完武,去灶房领了早饭迅速一吃,便赶去营中张榜处看升级考核的规则——
完全忘了自己大字不识几个,根本看不懂的现实。
张榜处也有其他各阶士兵三五成群地在看,穆悠来了,士兵们先后向他投来一瞥,有意外,也有鄙夷,但无论意外还是鄙夷都不如从前那么明显而深刻了。
只因穆悠最近闹了不少事,名气相当大,而且好像确实……有些本事,众人对他的态度不由地复杂了起来。
而且最近营中其他外族混血士兵好似渐渐地挺直了腰板,没从前那么好拿捏了,或许就是受了穆悠的影响。
据说这回升级考核,有意参加的外族混血士兵就前所未有地多。
穆悠熟练地无视旁人目光,直挺挺地往榜下一站,抬头煞有其事地从第一个字往后看到最后一个字。
很好,什么都没看懂。
他抱起双臂垂下眼皮,眼眸转来转去,食指在胳膊上轻敲,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下周围的人,以及一旦问了,他们告知自己和嘲笑自己的概率哪个更大。
正在这时,脚步声由远而近,其中夹杂着熟悉的声音,穆悠当即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眉头一皱,果不其然,下一刻,令他厌烦的说话声便响了起来——
“小程小程,你快帮我看看,这上面都说的什么?”
穆悠站着不动,余光一瞥,两步之外站着刘宁和程钺,刘宁拉扯着程钺的袖子,一脸兴奋。
怎么回事?
怎么他俩一大早就凑到一块儿去了?他们一起吃的早饭吗?
还有刘宁为什么笑成这样?
难道说……
昨天刘宁对程钺表白,程钺说想想,难不成他想好了?!
他们已经……
穆悠径自自己吓自己,惊心动魄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忍不住瞪着眼睛看过去,正巧程钺也扭过头来看他,还跟他点头示意。
他身上的傲骨便又被触动了,当即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别过眼神走了。
走到一半又十分没面子地停了下来,因为程钺开始说榜上的内容了。
哎,没有文化,便是矮人一头,处处吃亏。
“……每人可报一个职级,最高可跃三级,也就是说我等身为马兵,可报的职级从低到高,依次是步兵、步兵伍长、步兵什长。”
那边景晚月不光念榜上的字,兼带举例说明,刘宁便又崇拜又欣喜地望着他。
“伍长管五个人,什长管十个人,这些自然是好,但我……大概考不上,就还是报步兵吧。”
景晚月微笑着点头,鼓励道:“升级考核每年都有,有时一年还有两次,一步一步来,也很好。”
“嗯嗯,就是。”刘宁认同地说着,忽然一愣,道,“小程,你知道得好多啊。”
景晚月跟着一愣,方才没有多想,一时嘴快便说漏了。
先前军中的升级考核并非定期,是今年年初经过商议,才将一年一次作为了定则,又补了个可随需要加试的条目,此次考核亦是不久前他向方都统提请通过的。
“我……也是听说。”他含糊答道。
刘宁并未多想,点点头又问:“上头还写什么了?”
景晚月再看榜上,说了考核的时间地点,接着道:“各级考核内容不同,总的来说都要考武艺与兵法,武艺乃二人对战,兵法则是由考官出题问答。”
刘宁挠挠头,苦恼道:“听起来不太容易。”
景晚月道:“尽力而为,就是最好。”
刘宁一听,瞬间便充满了力量,重重点头道,“……嗯!你说得对!小程,你说的话总是很对!”
站在远处的穆悠:……
这刘宁瞧着五大三粗,没想到竟是个颇会甜言蜜语的家伙,听得他都快吐了。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等本事没有,单能油嘴滑舌的人。
连个伍长都不敢考,废物。
听不下去了。
反正重点都已经知道。
穆悠将与考核有关的内容在心中逐字复述了一遍,再用余光恶狠狠地将刘宁一瞥,趾高气昂地彻底走了。
刘宁没注意到那个眼神,但景晚月不同,他功力深厚,故而不止眼神,他连穆悠身上略含着一丝杀气的躁动都感觉到了,便更加迷惑地瞧了穆悠离去的背影一眼。
整整一天,穆悠臭着个脸,谁都不理,旁人自然也不敢靠近他。
而旁人和乐融融,一起讨论升级考核,一起接受着景晚月认真而令人信服的鼓励。
当夜,穆悠继续在稻草铺上翻来覆去,景晚月亦睡不着。
“你怎么了?”他好意地询问。
穆悠没说话,毕竟心里还气着呢。
但又有些松动,毕竟程钺都主动跟他说话了。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终是不想说根源,只道:“我要考升级考核,所以从今晚开始,李校尉不仅教我武艺,还指点我兵法,今晚他说的我突然有一点想不通,所以……”
“明晚再去问他便是。”
“问肯定是要问,但是……”
景晚月懂了,穆悠专注执着,有事不明便会一直记挂在心头,连觉都睡不着。
他自己也是这样。
相似的性情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景晚月笑了,道:“那你说出来,我帮你参详。”
“你?”穆悠的语气明显带着质疑。
景晚月也不怪他质疑,只道:“我曾经也读过兵书。”
此话符合他先前编造的经历,穆悠便不再质疑,虚心道:“兵书就是那些兵书,大伙儿都读,都按书中的道理行军,岂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