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儿应了,又笑道,“ 只是他如今胡言乱语的,关在这边府里头反倒生出事来。倒不如送去城外头咱们那个庄子关起来罢。”
凤姐道,“也罢了。只是你须仔细些,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疯了,横竖我是不信的。送到庄子里也不许人去看他,每天给他碗饭吃,饿不死就成。也不必养的太好。”
旺儿笑道,“那个庄子里头并没有外人,奶奶只管放心。便是那姓赖的有些花花肠子,也只好一辈子装疯到死。”
提起那庄子,凤姐倒想起一事,道,“前儿命你在外头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偏生老爷和琏二爷又打发你出去跑这趟差事,想必还未办妥?”
旺儿道,“ 此事有芸二爷帮着,已然置买好了,就在咱们府后头隔一条街上。三进三出的院子,也算齐整。只是原主多年不住了,有些年久失修,奴才已经打发人在那边修葺 ,原想着等弄好了再和奶奶禀告的。”
凤姐道,“我这些时日忙着,差点忘了这事。那房子我是给泽儿预备的,你出去催着他们早些弄好了 ,尽快把他一家搬过去。那里头的家具物件你和芸儿帮着操心添置了罢,就照着外头一般人家的样子,也不必弄的太出格打眼,也不可太寒酸。”
如今旺儿和泽儿处的久了,也十分喜爱这个清秀伶俐的孩子,满心想着收他做个干儿子,又怕凤姐不肯,并不敢提起这话。听凤姐有意抬举他,心里也悦意,忙笑道,“小的必定催着他们早些完工,那时再给二奶奶回话。”
一面告退出去了。平儿听说茜雪一家要搬进城来,笑道,“奴婢倒有这一二年未见过茜雪了,这回倒是可以常见面的。”
凤姐笑道,“她那针线比你强的多,你若是肯跟着她用心学几日我也是悦意的。”
如今凤姐待平儿情同姐妹,平儿也知是打趣的话,笑道,“我自然是比不上她的,一件百衲衣就把奶奶的心勾了去了。亏得奶奶不是个男人,若不然只怕要念念不忘那小蹄子了。”
凤姐道,“别的倒罢了,难得她那份心肠。 依我看,当日宝玉屋里那些丫头,只她是个□□都齐全的孩子,偏生宝玉那混账行子有眼无珠,拿着袭人那个贱婢当宝贝,最后反教她连累到如今那个模样。 晴雯那蹄子虽说模样也好,性情上终究有些毛躁,聪明露在外头,不是个有心计的。”
平儿深以为然,道,“奶奶说的极是。昨儿我去太太那边,还瞧见晴雯和司棋两个拌嘴,最后还是我说了两句,这两个才分开了。”
凤姐道,“这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性子,偏又都是牙尖嘴利的。晴雯倒也罢了,在宝玉屋里娇惯坏了。只是司棋终究是二妹妹的丫头,这副性子日后倒要改一改才是。”
说着便想起前世抄检大观园那回,司棋箱子里搜出来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物件,心里不觉一凛,立刻道,“是我忽略了。你即刻去找林之孝家的查问下,咱们府里可有个小厮叫潘又安,如今安插在何处当差的。”
须知司棋前世可是和潘又安私相传递,连那春意香囊都敢舞弄,可见这两人私底下暗通款曲,并未干甚么好事。这样不拘小节的丫头,留在迎春身边终究是个祸患。 且迎春年岁渐长,若是被这样的丫头带坏了, 非同小可。
再者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那老货也是个可恶的,耳长嘴长,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前世邢夫人和自己不睦 ,倒有一半是这老货一干人等挑唆的。 如今大房当家,她仗着是邢夫人的陪房,比别人多些体面,在外头也是威风八面,连带着司棋如今都抖了起来。
这一二年间诸事不断,故而腾不出手来料理这一干人等。如今赖家之事已完,自然就该渐次寻趁这些人。
平儿虽不知凤姐心中所想 ,只见脸色有些不好,也不敢多问,忙忙出去找林之孝家的查下人名册去了。
半日回来道,“奶奶说的这人,原先是在二门外伺候的小厮,因着是太太那边王嬷嬷的拐弯子亲戚,如今派了他跟着老爷出门。”
凤姐想了想,道,“你去和林嫂子说,不要派他跟着出门,依旧只叫他在二门外当差。也不必说是我的意思,只说老爷看不上他便是。”
正说着话,外头小琴道,“珍大奶奶来了!”凤姐和平儿便止了话头,朝门口看去。
果然尤氏带着银蝶走了进来,笑道,“再有几日你家芾儿便满月了,等你能出门了,我摆一桌子,单请你过去乐一日。”
凤姐便命小琴上茶吃着,又笑道,“你算得倒准。听说昨儿你妹子大喜了,难为你今儿就能过来瞧我。”
尤氏往炕前的椅子上坐了,笑道,“ 我娘家那边并无甚么亲戚了。 不过是打发二妹妹上了轿,也就完了事了。 横竖老娘和三妹妹都是有主意的,好不好的并不须我多操心。”
凤姐也知她如今打发出去了一个心腹大患,自然恨不得一下子撇的干干净净,遂笑道,“ 嫂子就不怕过几日你那妹子回来说那张家不妥么。”
尤氏道,“这是老娘当日指腹为婚替她定下来的,须不是我替她找的。 何况这门亲事是老娘点头依允的,便是有些不好,也怪不在我头上。”
说的平儿和银蝶小琴几个都笑了 。凤姐道,“前儿和你提的三丫头那事,你可和你老娘并二妹妹说了么。 ”
尤氏道,“提了两句。我瞧着老娘是十分愿意的,只怕三丫头有些不肯。她那性子,”
说着叹口气。平儿知机,笑道,“方才奶奶吩咐的事,不如我这就出去办罢。”说着一面往外走,一面给小琴丢个眼色。
小琴便笑道,“方才小月说要制个甚么新花样的点心,奴婢过去瞧瞧。”说着和平儿一道出去了
尤氏道,“到底是你跟前伺候的,偏比别人家的丫头机灵些。”
凤姐笑道,“ 你也不必遮着掩着 ,有话实说了就罢。我也不是那些舌头长的老婆子。”
尤氏叹口气,道,“前几日二妹妹帮着我和老娘盘问了那三丫头一夜,谁知她那心里竟是早就有了人了。 ”
凤姐明知其情,偏要做出吃惊之色来,道,“怎敢有这话。倒是个什么人?”
尤氏道 ,“头年我们老娘做生日,母亲带了他们姐妹往那家子拜寿,谁知道戏台子上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 ,谁知道她就一眼看上了。
我也使人打听过了,那姓柳的小子虽说出身也算清白,偏生自己不学好,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外头都传说他和宝玉秦钟那一干人等最要好,你细想想,那都是些甚么货色。偏生那三丫头铁了心,说是除了这个东西不嫁,这话若是传出去了,连我也跟着没脸。故此来找你商议。 ”
凤姐早知尤三姐是个不省事的。哪个好人家的闺女肯看上个戏台子上的男人,也就宝玉秦钟那样的才肯和柳湘莲沆瀣一气。 只是这话倒不能直说出来,只笑道,“这个姓柳的我倒也听说过一回,据说为了小秦相公和薛大傻子还动过手的。难为令妹独具慧眼,能相中这样难得的人才。”
尤氏气极反笑,道,“人家拿你当个正经人,你反倒说这样的刻薄话。”
凤姐忙笑道,“不过说个顽笑话罢了。 依我说,那姓柳的自己都养活不了,你那妹子嫁过去,只怕也跟着吃苦受罪,哪里赶得上薛大傻子那边,嫁过去就能穿金戴银,连带你们老娘也跟着享福。”
尤氏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何况薛大傻子那脾气你我也是知道的,三妹妹嫁过去不怕拿捏不住。姓柳的如今孤身一个又家徒四壁的,跟了他哪有好日子过。 偏生三妹就认定了这个人不肯松口,她那性子又是个最要强的,我也不好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