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虽说不曾养过一子半女的,可凤姐当日从怀胎到生产都是她在跟前一力伺候过的。况且素日那些媳妇子们时常议论这些事,早就耳熟能详。听探春说了这几句,心里也是明镜一般。
只是此事太过骇人 ,一时竟不敢当真,只得装作没听明白,笑着不说话。
凤姐也只做不在意,笑道,“袭人那丫头素日是最小心的 ,不想也有这般不当心的时候。想来倒也不是大事,清清静静的饿两顿饭也就好了。宝玉那性子是最会体贴女孩子的,倒也不必咱们操心了。”
因着凤姐如今很是有些喜怒不形于色,探春也瞧不出她这意思究竟怎样。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未听懂自己方才那番话。
只是言尽于此,再要多说了反而不像,也便收住话头,笑道,“那是自然的。二哥哥素日待那些丫头都是极好的,漫说是袭人,就是那些小丫头子病了,他也肯操心请大夫的。”
凤姐笑道,“可不是这话。老太太先前还说呢,宝玉竟是个小丫头子托生的,只爱和那些小丫头子们厮混,受她们的气也不恼。”
探春便也笑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凤姐见她身边没有带丫头出来,便命小红打着灯送回去才罢。
且说平儿心里有些不安,在凤姐跟前却又并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便直截道,”三姑娘方才说的这事,奶奶预备怎么样呢。”
凤姐道,“三姑娘方才不过随口说了那几句话,当不得真。 倘或袭人真的是一时不适,咱们若是贸贸然的闹起来,倒显得无端生事。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平儿如今虽说和袭人渐渐疏远,但终究曾在一处顽过几年,也不信她能有这泼天的狗胆,听凤姐如此说了,便道,“奴婢也是这个意思。此事非同小可,倒要谨慎些。”
凤姐想了想,道,“如今要请个大夫来也容易。只是袭人既然说自家无事,自然是不肯瞧大夫的,逼急了反倒打草惊蛇。你去把小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平儿便出去外间唤了小月进来。凤姐道,“你明日想法子传话给小翠,教她留心袭人这一阵子一言一行可有什么异样。再有,月信之期可还照旧。你告诉她,此事大有干系,这几日我等着回话的。” 小月便答应了。
隔了一日贾琏的委任下来,琏二爷摇身一变,便成了堂堂的步军副尉 。大房这边自是喜气洋洋,连贾母听说了,都十分高兴,找了两件体己物件命送鸳鸯送了过来,贺孙子晋升之喜。 东府里贾珍和尤氏也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贺喜。薛姨妈在外头也听说了,也便打发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贾政也跟着,便也命王夫人打点些贺礼。
只王夫人听闻此事,未免有些不快。 眼瞅着凤丫头如今和自己越发离心,自己再想压大房那边一头,只有靠着宫里的元春和老太太身边的宝玉。横竖大房那边只有一个庶出的迎春,再怎么嫁得好些,也不能压得过元春的风光。
偏生贾赦不知使了什么本事,竟给贾琏谋了个五品的实缺。这下子大房那边便是一个一等将军贾赦,一个五品步军副尉贾琏。 自家这边只有贾政这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越发抵不过了。 因此王夫人便也不肯亲自过来,只打发了周瑞家的过来送了些东西,也就罢了。
只凤姐心里格外舒畅,虽不欲招摇,却命小月带着小厨房在荣禧堂那边整治了一桌酒席,特特请贾母并邢夫人,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并郑嬷嬷戴嬷嬷几个贴身服侍的,在里头乐了一日。
连大姐都在郑嬷嬷的提点下,亲手绣了个如意吉祥的荷包送给父亲以作贺礼。虽说针脚粗糙,到底是亲闺女一片心意,琏二爷照样喜不自胜接了,贴身挂了起来。
且说贾琏领了实缺,自然在府里的时辰就少了许多,修建园子诸事,都有贾芸,贾蔷,贾蓉,林之孝,吴新登,来旺等人安插摆布。 贾赦每日只和贾珍在外书房闲坐,有大事贾芸自然过来回明。
因着这回贾赦存心要多贪墨二房的银子,园中景致比前世足足少了一半,只算计省亲之事元春能到的去处修了几处也就罢了。账本都在贾琏贾芸手里,贾芸找了铺子里的账房先生,做的天衣无缝。贾政又不通此道,自然看不出一丝端倪。
贾珍虽然有些疑心,奈何如今大房诸人都滑不留手,要寻个破绽也无。 何况此事原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他虽说出了些银子,也万没有查人家账的道理。
贾蓉贾蔷此番都摸不着那些油水大的差事,自然也不十分上心。此番打造金银器皿那些事凤姐都一总派给贾芸和旺儿,故此也无贾蓉甚么事。且贾珍近来替贾蔷捐了五品,倒比贾蓉身上的七品高了,贾蓉有些怨恨亲爹偏心,反和贾芸亲近起来。
宝玉最是瞧不起这些俗事的,自然连过来看一眼也不曾。王夫人纵然精明,终究是内宅妇人,也并不懂得外面这些事。且近来为了赵姨娘之事费了许多心机,倒顾不得别的。
赵姨娘之事原是她屋里的小丫头子小鹊出首揭发的。待此事出来,小鹊便跟了王夫人去了。气的赵姨娘一阵发昏。,亏得跟前还有个小吉祥是个老实孩子,依旧伺候着。
不日便听小吉祥回来道,“奴婢方才听外头几个大娘在议论,说太太回了老爷,说姨娘自身德行有亏,只怕教导不好三爷,因此要把三爷搬出去住老爷外书房边上那个小院子。 ”
赵姨娘只是舍不得儿子,不觉大哭一场,又怕那边的探春也跟着自己受了连累。因出了事几日不见贾政过来,又恨贾政薄情寡义,不念旧情,只是如今存了心事,并不敢说出来。
外头看守院子那些婆子都是王夫人的心腹,如今赵姨娘落在他们手里,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不但每日里指桑骂槐的在外头抱怨,连一日三餐都只送些下人的饭菜过来,且分量又少。
经此一事,赵姨娘反倒只是每日里沉默寡言的,也不抱怨,不管送进来甚么饭菜,依旧拿过来便吃。因着小吉祥正是十三四岁能吃的时候,怕她有些吃不饱,宁可自己忍着饿,也时常多拨一些饭菜给她,反惹得小吉祥眼泪汪汪的。主仆俩就这么咬着牙竟也捱了几日。
且说贾政那日听了王夫人之言,说赵姨娘手脚不净。他素日满口礼义廉耻,原也有些生气宠妾给自己丢了脸面,故而便允了王夫人的意思随她处置。自己也不过去赵姨娘那边,一连两日都宿在周姨娘屋里。
只是周姨娘原是当日王夫人挑的,虽是端庄稳重各样规矩都是齐全的,偏床底之间半点风情也无,哪里比得上赵姨娘柔情缱绻种种妙处,。贾政勉强宿了两三夜,终究有些熬不过,便又过赵姨娘这边来。
因着贾政事先并未露出此事,外头守夜那些婆子忽然见他过来,倒都唬了一跳,忙不迭请安。贾政原先是常过来赵姨娘这边的,并不曾见过这几个婆子,心知必定是王夫人派过来看管赵姨娘禁足的,倒也不甚在意。
只是见这几个都是腰粗手粗粗俗不堪的,心下便有些不喜,也懒怠和她们多说,自顾往赵姨娘的屋子走过去。那些婆子哪里敢拦着老爷不许进去,只得眼睁睁看他往那边去了。见贾政过去了,便有两个腿脚快的飞跑去给前面王夫人报信。
贾政走到门口刚要进去,又有些放不下面子,便停住了脚。可巧屋里传出说话声,似乎是赵姨娘身边一个小丫头子的口声,道,“姨奶奶这几日清减的多了,都是奴婢服侍的不尽心。明日奴婢再去求求那几个嬷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