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后,整整两节大课,老胡讲的谢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放学铃愉快地响起来,一直在九霄云外飘着的元神才归位。 可悲的是,半个下午过去了,她还是没想明白陈弋为什么要让她放学留一下。 她正想让姜禾帮她分析分析怎么回事,同桌徐扬阖上桌上摊开的书,慢悠悠转了过来:“我的好同桌,对不起。” “啊?”谢寻愣了愣,她严重怀疑自己刚才走神错过了一个世界。 “我刚说这节是数学课,是不正确的,我要向你承认错误。”徐扬看着谢寻,表情严肃而认真。 “……”谢寻朝他刚才阖上的书扫了一眼,上面赫赫印着两个字——数学。 “啊没事,没事。”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不管语文还是数学,她都没听。 “我很内疚,”徐扬叹了口气,低头,朝她深深鞠了一躬,“我不但自己被罚默写十遍《小石潭记》,还拖累了你。” “哈?”谢寻吃惊地瞪大了眼,低头一看,自己桌上也大张旗鼓地摆着数学书,很“认真”地被翻到了97页。 “……” “熊儿,”姜禾收拾好书包转了过来,“你那默写怎么办啊?十遍啊,今天还有那么多作业,要不要我帮你抄一半?” 谢寻两眼一亮,一把紧紧抱住姜禾的胳膊:“禾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爱你么么哒!” “我也爱你……不过我幼儿园小伙伴今天生日,估计会玩到很晚才回家,可能没时间帮你写了。”姜禾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迅速把胳膊从谢寻手里抽出来,脚下抹了油一样边往教室外跑,边跑还边向谢寻飞吻,“不过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加油!” “……”谢寻眼里的光逐渐熄灭,紧紧握住拳。 幼儿园小伙伴?开裆裤之交? 呵!女人! ** 二中只要求住校生上晚自习,谢寻他们几个家在城区,都是走读。 住校生陆陆续续去食堂吃饭了,走读生也走得差不多了,谢寻还是原封不动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不敢挪窝。 她刚趁乱向后看了一圈,陈弋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可既然大佬发话让她放学留一下,那就肯定是得留一下的——她生怕陈弋回来看到她不在,第二天一个回旋踢飞过来,然后把她踢成周林澈那样。 谢寻一想到陈弋的眼神和拳头就后怕,打了个冷颤,翻开语文书决定先“默写”一会儿。 谢寻!你清醒一点!你到底在害怕个鸡毛啊! “谢寻,你不回家?”周林澈原本是想等她一块回家的,等了半天见她没有动的打算,催他回家的电话一遍遍地打,他只好自己背上了书包。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谢寻浑身一抖,抬头一看是周林澈才松了口气,低下头刷刷刷抄书:“……啊我不着急,等默写完再回。”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想揍人,她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好吗,哪儿还有心情“默写”! “你……”周林澈看着她,“确定是在默写?” “对啊,默写,”谢寻把课文翻到下一页,一脸淡定地说,“我模仿我妈签字特别像,默写听写背诵一般都是自己说了算。” “……这么厉害?”周林澈笑了笑,挑了下眉,“哎,要不要我帮你写点啊?” “不用不用,这篇不怎么长。况且咱俩字儿又不一样,老胡肯定能认出来,别回头十遍变成二十遍。” 周林澈想了想,耸了耸肩:“那行吧。”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买的那杯奶茶上,拧了拧眉,“奶茶不好喝?” “啊?”对话太跳,谢寻一下没反应过来。 周林澈指了指桌上的奶茶:“你一口没喝啊。” 谢寻看向奶茶,不好意思了起来,赶忙捧起奶茶用力吸了几口:“没有没有,好喝的,我刚上课太认真了,还没来得及喝。” 周林澈笑了:“你在语文课上背数学公式太认真了么?” “啊,这都被你猜对了,”谢寻尴尬一笑,赶忙转移话题,“那什么,周林澈,谢谢你啊。” 看着谢寻手忙脚乱的样子,周林澈只觉得可爱,挠着头发笑了笑:“都是前后桌,客气什么?” “对了,”谢寻抬头看他,“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事,小伤,”周林澈眸色敛了敛,眼底露出一抹危险,“走着瞧吧,我跟陈弋那逼没完。” “你们还要打架啊?”谢寻一脸担心,“不是,周林澈,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啊?打架多不好啊,有什么事是不能和平解决的呢?” “这事你别管了,”周林澈看向她,“谢寻,如果最近有人找你麻烦的话,你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找她麻烦? 谢寻愣了一秒,两眼一亮,差点扑到周林澈跟前诉苦:“陈弋找我麻烦了!他让我放学留一下!我好害怕啊怎么办!” 但紧接着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陈弋那张冷得像冰块似的脸,于是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谁,谁会找我麻烦啊。” “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哎那你慢慢写吧,我得回了,”周林澈把书包搭到肩上,揉了把凌乱的头发,“啧,回去肯定又要挨骂,贼鸡儿烦。” 谢寻抬头看他:“回去记得擦点药啊。” “知道了。那个,你……回去注意安全啊,”周林澈挠了挠头发,“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谢寻拧了拧眉,心想我连手机都没有,心灵感应给你发消息吗? “哦对,忘了你没手机,”周林澈瘪了瘪嘴,似是有些失落,“算了,反正你回去时候小心点,别在外面久留,快快回去。” “……好。”谢寻嘴上答应着,心里已经塞满了问号。 今天的周林澈,真是一个大写的奇怪。 ** 周林澈一走,教室就只剩下了谢寻一个人。她心里害怕,只能用抄书来缓解,没成想抄着抄着竟然抄出了通感,跟着柳宗元一行人一起在小石潭漫步。 她正看着潭里百许条鱼追逐嬉戏的时候,教室后忽然传来“砰”一声响,一下把她惊回了现实。 笔尖在本子上顿了个墨点,谢寻猛地坐直了身子,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 篮球从教室门口迅速滚进来,撞到桌子腿,反方向弹了几下,晃晃悠悠终于停了下来。 陈弋跟在后面进了教室,教室门是被他用篮球砸开的。 和下午初见时清爽干净的样子截然不同,陈弋的校服短袖明显沾了灰,褐色短发被汗水浸湿,脸上和脖子上也都是汗,顺着硬朗的下颌线滑下来,勾勒出俊俏的侧脸曲线。 午后的斜阳从玻璃窗射进教室,丁达尔效应下,空气里的浮沉清晰可见,他整个人笼罩在光束里下,看上去好像也在发光。 谢寻有一秒的恍神,直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看过来,她才瞬间清醒。 果然美貌什么的都是假象! 教室的温度随着陈弋的到来冷了下来。 谢寻攥了攥手心,吓得不敢动,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没过几秒,忽然一阵脚步声逼近,紧跟着窗户边上传来一声怒吼:“陈弋!你他妈给老子等着!老子明天再找你算账!” 谢寻被吓了一跳,窗边站了几个男生,是隔壁班的,她觉得面熟,但都叫不上名字。 打头的那个满脸汗水,脸上还有淤青,他被一左一右两个男生架着,情绪格外激动,嘴里骂骂咧咧的,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谢寻想要不是旁边那俩人,他可能已经从窗户翻进来了。 “好啊,我等着。”陈弋仰头睥视他,嘴角扯出一抹凌厉,满脸不屑。 “束哥,走吧,快走。”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喧嚣一起一落,打头的男生很快被周围几人架起来拖走了。 教室重新恢复安静,谢寻却再也坐不住了,哆哆嗦嗦地开始收拾书本和文具盒。 这是什么?校园暴力啊! 她真是一秒都不敢跟教室后面这位校霸大佬待下去了! 谁知她刚把书装进书包,就听到身后传来抵哑的一声:“去哪儿?” 谢寻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陈弋把篮球放到自己座位旁边,擦了擦汗,单肩背上书包,提步向谢寻的座位走去。 随着脚步的逼近,谢寻的心也一点点悬到了嗓子眼。 走到边上,陈弋把书包往旁边的桌上一甩,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就在谢寻觉得气氛再这么僵持下去自己该尿裤子的时候,身边人幽森森地开了口:“你怕我?” “啊?”谢寻下意识抬头,不小心又对上了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赶忙摆手,“没,没有!绝对没有!” 陈弋很冷地扯了下唇角,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他看着谢寻,又开了口:“你是林思楚的女儿?” 谢寻愣了愣,疑惑地皱起眉。 陈弋到底是什么人? 今天头一次见面,为什么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还知道妈妈的名字? 陈弋不苟言笑地看着她,他本来就高,这会儿还站着,谢寻被紧紧包裹在一股凌人的气势里。 良久,她迟疑地点了点头:“是。” “你爸妈离婚了?”陈弋继续问,他的语气很淡,仿佛离婚在他眼里不过一件无关轻重的事。 谢寻心里猛地一紧。 虽然她对自己那个没本事没责任还有家暴倾向的暴脾气爹没什么好印象,但毕竟有血缘在,当初林思楚终于下定决心和谢毅忠离婚的时候,她也跟着难过了好几天。 时过境迁,虽然谢寻现在觉得和妈妈两个人生活幸福得简直不得了,但这是她自己的事,外人没立场评头论足。 可这会儿她是单亲的事被一个头回见面的陌生人这么拎出来说,还是以一种极为嘲讽的态度,她的心情瞬间变得不好了。 很没有礼貌! 谢寻给陈弋的第一印象里又加了一条,心里那个叉号已经大得快放不下了。 陈弋站着没动,仍保持低头看她的姿势,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谢寻咬了咬下嘴唇,艰难地点了下头:“是。” 听到回答,陈弋脸上一直紧绷的严肃忽然涣散,他扯唇,很冷地笑了一声。 谢寻不傻,她听得出那笑里有嘲讽和不屑,压着性子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妈想干什么,你不知道?”陈弋说。 谢寻眉心皱得更深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寻,”陈弋看着谢寻,眼神很冷,“省点力气,不用在我面前装乖。” “你什么意思?”谢寻这下真是又生气又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原本就很乖,什么叫在他面前装乖? 好吧,就算她承认在长辈面前有一点点装乖的嫌疑,可是他算老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让她装乖的资本? 陈弋没回答,谢寻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陈弋同学,我想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故作淡定,声音听起来还是有几分胆怯,眼神里除了愤怒,干净得像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 陈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地竟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良久,他紧紧咬了咬牙,把视线从谢寻眼睛上移开,冷道:“我会继续留在这儿。” “嗯?”谢寻皱眉。 陈弋看着她,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走。” 说完,他把书包挂到肩上,一脚踹开教室门,大步走了出去。 “……”说好的不走呢? 回过神来,谢寻才一头雾水地从座位里站起来,朝那道清冷的背影喊:“陈弋同学你别走啊!咱们话还没说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