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人说话,透过月光的视线都集中在刘梦然身上。 “比翼,点灯。”刘梦然从怀里摸出刚从宗庙得来的盒子,“雪影,你先说吧。我琢磨一会。” 刘梦然接过比翼手里的灯,照着盒子,细细打量。 盒身漆黑,盒体上方是一条金龙伏于盒上,下方是一只彩凤翔于盒底;盒子顶端和底端分别有两个一样的符号,类似于三条并行的波浪虚线;盒子两侧则分别有一道凹槽,左侧凹槽红色,右侧凹槽为原木色。 雪影喝了口水,见刘梦然似乎没有强行打开盒子的打算,用他一贯平淡的语调说起他的见解来:“起初我看到宗庙里那张前朝护国公主画像时,便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经历了怎样的风雨,才能让她的画像,挂在了宗庙。” “也许,她根本没想过这些。”刘梦然习惯性的接嘴,自己都愣了一下。 比翼听他们说起自己的刘师叔,自然脸上的神采飞扬起来。“刘师叔本是洛宫继承人,只因国家原因,才将宫主之位让与我师傅。”她那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听师傅提起过,无论功夫还是样貌,品性还是能力,当世女子无一人可出其右。我入洛宫晚,虽然无缘得见刘师叔一面,但洛宫内一众女弟子,对刘师叔都是十分钦佩的。” “再厉害的人,终是敌不过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刘梦然悠悠一句,眼神有些迷离。 “若不是刘师叔身中剧毒又临盆在即,以洛宫的医术和刘师叔的本事,定然不会那么早便离世。刘师叔离世时,本是正当年的年纪……”说着,比翼竟有些唏嘘。 “我娘,中的什么毒?”刘梦然看向比翼。 “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少宫主回了洛宫可以当面问宫主师傅,她必然知道内情。”话才说完,比翼惊觉刚才刘梦然的话中含义,无比震惊地瞪着正在把玩黑盒子的刘梦然,“少宫主,你刚说,你刚是唤刘师叔为娘?” 刘梦然点头。比翼看向雪影,雪影正盯着那只黑盒子,若有所思。 原来雪影看到的与少宫主相似的画像是刘师叔;原来陆总领是护着刘师叔的孩子,未来的圣宫主;所以他们来到了天麟皇宫,刘师叔的孩子渡劫,自然是在天麟皇宫;所以,少宫主和天麟皇帝……裘洛印……比翼在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该如何向刘梦然开口。 刘梦然拍了拍比翼的肩膀:“洛宫,你可联系上了?” 比翼点了点头:“皇宫内的守卫似乎又森严了不少,我们这宫里的暗线似乎也多了几个。” “他们来这里,大约要几天?” “最快两天便到了。” 比翼从袖口取出一张类似纸的东西,那张纸看起来泛着黄。 “这是我们洛宫传递信号用的秘纸。”比翼看了一眼雪影,把纸递给刘梦然,“焚烧秘纸,便有特殊气味的烟雾飘出,收到此信号的洛宫宫众便会不断传递信号,直至到达洛宫。” 刘梦然见比翼欲言又止的样子,只问她梅妃会不会已经知道她们要走的信息。 “梅妃自然会知道。只是,她还不知少宫主渡劫成功,必然以为我们受不了折辱,要尽早出宫了。” 刘梦然把秘纸上下翻动,雪影一把抓住她的手,把秘纸放在了油灯上方。透过光亮,纸上浮现出一个符号,一个刘梦然十分熟悉的符号,三条并行的波浪虚线。 刘梦然把黑盒子递给比翼:“看来,这个藏在我娘画像后面的盒子,是洛宫的东西。” 比翼接过起先就有些在意的盒子,仔细看了许久。 “从标记上来看,确实是洛宫的标记。既然藏于刘师叔画像后方,必然是刘师叔的东西。” “可有打开盒子的方式?” 比翼想了许久,摇了摇头。 “藏?说藏太过牵强,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此刻雪影已斜靠在床上,修长的双腿已经藏进了被子,一幅就要就寝的样子,“想了这么久也想不明白,不如早些休息吧。” “谁让你睡少宫主床上的!”比翼的母夜叉架势一拿出来,雪影就把脸背了过去,“你又没有毒发,不会回自己的宫殿去睡吗?” “我又不是吸血蝙蝠,不毒发就不能来吗?此刻这么危险,多我一个,小梦也能更加安全。”雪影拉了拉被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换好刘梦然给他做的睡衣,指了指胸前的血渍,“这是小梦给我的契约,我会护她,她会救我。”说罢,雪影拍了拍他做的手工枕头,招呼刘梦然一起睡。 刘梦然盯着雪影的胸口良久,她忽然冲向床,跃到雪影面前。 “雪影,你太聪明了!”刘梦然无厘头的大声夸奖让雪影想要接住她身子的双手愣在了空气里,刘梦然已经跳下了床,一把拿起盒子,从怀里摸出了雪影送她的匕首。 雪影见刘梦然神情肃穆,起身坐到刘梦然身旁。比翼紧张地嘀咕“利器可能会毁坏里面的东西。” 刘梦然笑了笑,用匕首划伤了自己的手指,一个小口子,一股鲜红的血液。 雪影笑了,比翼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刘梦然把自己的血液涂在盒子右侧原木色的凹槽里,就在她刚涂满凹槽的那一刻,“咔嚓”一声,顶部的龙纹从中间断开,两张纸从盒子中露出了真容。 “少宫主是怎么想到的?!”比翼满脸惊异。 刘梦然看了雪影一眼,“裘洛印”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到。 “若是裘洛印,那么,这盒子是天麟前朝国君和刘师叔一起封印的?”比翼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来天麟皇帝也发现了这个盒子,并且试图过打开它。”雪影拾起血渍早已干涸的左半边盒子,“可惜,凭他的一己之力,是打不开的,他也应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裘洛印的另一个结印者存在。” “世上之人皆认为,随着刘师叔的突然离世,这裘洛印也就……”比翼似是自言自语,“没想到啊,谁能想得到?当初刘师叔是中毒离世的消息大概只有洛宫和天麟皇室知道,刘师叔如果产下的是未来的圣宫主,这个秘密,天麟皇族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宫主师傅一直对我们,也是说刘师叔临盆时毒发,我们都以为是一尸两命……” “看看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吧。”刘梦然依旧平静,仿佛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面上那张,字体俊逸,从落款及留印来看,是天麟前皇刘谦谷的笔迹。 “朕以天麟国运、刘氏皇命立誓:为报答洛宫救国之恩,遵循洛宫维持世界平衡的主旨,天麟国即便物丰兵精、粮足器利,地恕不犯,天麟国人绝不侵犯地恕国域。” 看完这张,刘梦然笑了。笑得是刘定渊的野心,更笑得是他和他的国,在死神那里,就是个劫数。 “小梦笑什么?”雪影又摸上刘梦然的头发。 刘梦然甩了甩头发:“你说这算不算刘定渊有悖帝命、父训呢?” 雪影摇了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比翼追问,雪影笑而不答。 “难道这刘定渊的火蝶,是地恕人背后操纵?”刘梦然向雪影靠过去。 “这个,我并不清楚。但天麟皇帝并不止中了一种毒。”雪影的话让刘梦然惊异地看向他,“根据他自己说,他即位之后不久便已中毒,直到前几年才发现这种□□,一直靠他的妃子为他缓解毒性。而这火蝶,他是一年前中的。” 即位不久?那不就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对国家,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时候…… “而且很不幸的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早年和妃嫔所生的孩子,也都从他的血脉里继承了这种毒。”雪影的话,震得刘梦然张开的嘴,久久没有合拢。对于孩子,刘梦然一直有恻隐之心。 “难道……是梅花烙。”比翼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又是一种阴毒的□□。梅花烙此毒,下毒时不易被发现,真正无色无味,中毒后毒性会在身体里滋生,并慢慢侵蚀血液,进而,遗传给下一代……直到毒性累积到一定时候,中毒者才会毒发,毒发时胸口会生出无数个红点,状若梅花。此毒,不是也听说失传了吗?” 雪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已经闭眼深呼吸的刘梦然。 “结裘洛印者不是生命同息吗?为何上个月圆时分,我没有感受到症状?”刘梦然忽然想起什么,握紧了拳头,“那我魂魄合体之时,明明他接触到了我的血液,为何我既没看见他身上有龙纹,也没发现自己身上有凤纹?” 雪影和比翼走近刘梦然,一个拉手,一个摸头。“你们俩干什么?!” “少宫主的表情,太过狰狞了。”比翼小心翼翼地看着刘梦然,“雪族长毒发之时,少宫主本来身子也没什么大碍,可每日夜晚也都精神不振,或者之后浑身发冷,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同息的症状?至于那日夜晚……也许少宫主魂魄合体未安,裘洛印没有真正生效吧。” 刘梦然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拿起了另一张纸。 “谦哥: 萱梦失踪数月,劳谦哥挂心了。想必你寻我的这些日子,早已又急又气,此刻看到我的书信,望你莫要挂心才好。 这些日子,萱梦体验了不一样的人生。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真的可以不顾一切。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即便是苦,心里也是甜,我也有了想要逃开一切,与他相守的私愿。 终归,逃不掉心里的责任,叛不了心中的爱。冲动之下,萱梦做了一个决定,还望谦哥原谅我的任性和自私,就让我,任性这一回。 萱梦有了他的孩子,我,离开了他。 萱梦已中奇毒,时日无多。 想着腹中的孩子,犹豫再三,萱梦还是壮着胆子给谦哥写了这封信。 你我选择责任,为了国家,为了百姓,那些日子,那些苦楚,萱梦没有丝毫后悔;我帮了谦哥,不光因你我血脉相连,更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对我最好的亲人。 萱梦没有照顾好自己,也连累了谦哥,想必谦哥近日来身子也会受到我的影响,毕竟,裘洛印既是你我情谊的见证,也是最深的牵绊。 萱梦已求过师傅,我必坚持到生下这个孩子,让他继承裘洛印后,把对谦哥的伤害降到最低。 这样,我的任性行为也许会得到神明的宽恕。 也许,终有一日,我们会在奈何桥边再见。到那时,请谦哥,不要怪我。 萱梦绝笔。” 泛黄的纸张上,那淡淡晕染的黄点,似乎是泪迹,点缀着信中的情意。 看完信后的刘梦然,把两张纸和黑盒子都交给了比翼。 雪影看着久久不说话的刘梦然,轻声说到:“天麟前朝皇帝会把这信和自己的誓约一起封存在你娘的画像后面,就表示他根本没有怪过你娘。小梦别想太多了。” 刘梦然依旧没有说什么,和衣躺在了床上。她睁着眼,想要理解所谓爱的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