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恬的妈妈叫卢蕙萍,她边走,边对林冬笙说:“我老早听小恬说起你,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啊,只是我们家比较简陋,没什么招待人的东西,有什么需要你就和我们说。”
林冬笙点头:“谢谢阿姨。”
菜市场很近,往旁边走不到五分钟就是。
小镇的菜市场规模不大,随处可见推车支篷的摊贩,也有水泥砌起的一层小型集市,地面坑洼,积着黑色臭水,垃圾一小堆一小堆到处都是。
谢兰恬接到妈妈的眼神示意,转头问林冬笙:“你想吃什么?”
“都行。”林冬笙拖着行李箱,“我不太挑。”
谢兰恬转回头和卢蕙萍说家乡话,卢老爷子也说上两句,看样子他们在商量晚饭食材,少年跟在后面,很少开口。
林冬笙跟着他们走,见卢蕙萍买完猪肉,买鸡肉,转过一个道又去买鱼肉。
有几处卖鱼的地摊,都是几个大水盆里装有不同种类的鱼,卢蕙萍挑了条罗非鱼,让老板去鱼鳞内脏。
少年走上前,接过处理打包装好的鱼。
他手上拿了很多东西,都是葱姜蒜、水果、青菜和肉类,卢蕙萍付完钱,他就主动上前接过,然后又退到后面充当背景。
看他熟练得不需要经过思考的行动,想必以往都是如此。
林冬笙一晚没睡,大半天没吃东西,疲惫至极,面上看不出异常,实则容易走神,使不出力气,经过一处积水的坑洼,没留神,差点一脚绊进去。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旁边带了带。
等她站稳,少年很快收回手。
一直是谢兰恬他们走前面,林冬笙和少年落在后面,等要拿东西的时候,少年才会上前几步去接。
他手上东西很多,也很沉,注意到林冬笙分神,他速度极快地将东西都换到右手,伸左手扶稳她。
林冬笙下意识看了看他提满东西的右手,手臂偏瘦修长,在提重物和发力的时候,薄薄皮肤下的肌肉线条显现。
“谢谢。”林冬笙说。
少年空着左手,指了指她的行李箱,意思是需不需要帮她拿。
“不用了。”
少年点点头,没说话。
一行人等东西买齐,离开菜市场,往路边一处小角落走,来到一辆暗红掉漆,烧柴油驱动的三轮车面前。
“我们坐这车回去。”谢兰恬说完,偷偷打量林冬笙的表情,见她没表现出惊讶嫌弃或者其他什么,心下稍稍放松些。
卢老爷子开车,卢蕙萍和他挤前面的驾驶位。
火车站门口的三轮车专门载客,所以有棚顶和座位,但眼前的三轮车没有棚顶和固定座位,只放有两张小木凳,之前好像还运过什么货,车上都是污泥。
少年先将手上的食材放在车上,然后提起林冬笙的行李箱上车。
谢兰恬踩着车边,两手一撑,腿一跨上车,林冬笙也有样学样地上去。
不需要提醒分配,少年自觉将那两张小木凳让给谢兰恬和林冬笙坐,自己从车上杂物里翻出旧纸壳一垫,坐在一边。
小木凳又脏又旧,四个角站不平,面上有黄泥和黑渍。
谢兰恬大大咧咧,手一抹,管它干不干净,直接坐了上去。
要是平时,林冬笙也许能直接这么坐,但她这时候穿的白裤子,脏起来太明显,而且手头上没有纸巾擦,要让他们等一会儿,自己去商店买包纸巾?这未免显得太磨叽。
林冬笙正思考着,余光瞥见伸过来一张A4纸大小的纸壳。
目光顺着移过去,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可以垫在凳子上坐。”少年轻声说。
林冬笙扫向角落里的小堆杂物,这恐怕是为数不多的干净纸壳。
她道声谢,接过纸壳垫在凳子上。
等人都坐好,三轮车轰响震颤地行驶起来。
离开小镇后,房屋变少,视野更加开阔,入目所及大片绿海和连绵起伏的山丘。
集市里的嘈杂声被风带走,只余下林叶摇曳的声响。
心情随着景物,一下开阔起来。
林冬笙不自觉弯起唇:“这儿挺好的。”
对于土生土长的谢兰恬来说,没太大感受,但听朋友这么说,她当然高兴:“是吧,空气都清新多了。”
这里的空气有种独属于植物的清新,含着清冽的湿润。
“你猜那是什么?”谢兰恬指着一根根细长立着的绿植。
林冬笙想了想,给不出答案。
谢兰恬:“是甘蔗。”
“这怎么和我在超市里见的不太一样。”
“它成熟以后就像了。”
谢兰恬再指地上种的各种菜,林冬笙都回答青菜。
“其实这是花生。”
林冬笙看着土地上绿油油的叶子:“……”
三轮车拐入一条凹凸不平的小土路,连人带车都颠簸得不行。
无固定点的行李箱滑来撞去,磕到林冬笙的背,她怕自己被颠出去,两手紧抓车边,被行李箱来回碰得有点烦了,头也没回,将行李箱往后推了推。
后来行李箱没再乱跑。
谢兰恬回头看了眼,见表弟两手固住食材,一只脚卡住行李箱的轮子。
*
谢兰恬的家在偏远的小山村里,好几户人家为一屯,有些屯离得近,有些离得远。
路上走走停停,村里人都互相认识,每每见到路边挑担的、放牛的、做农活的人,卢老爷子都会停下车,与对方闲聊几句,打声招呼。
几乎每个人都会问到林冬笙是谁,谢兰恬就在旁边解释是朋友来家里玩,然后对方会和林冬笙说上两句话,算是打过招呼。
年纪大的人不会说普通话,林冬笙又听不懂他们这的家乡话,谢兰恬在中间做个传话筒。
由此在路上消磨些许时间,到达目的地已是傍晚,橙红的余晖覆盖绿野山头。
三轮车停到院子里,林冬笙下车,看到三层楼高的自建房。
说是三层,实际应该算两层半,三楼只建到一半,而后堆放建房的工具和石沙,上面覆盖遮雨布。
楼房的外表还是水泥红砖,没有进行粉刷。
“我们这里简陋,比不得大城市的房子,你有什么需要就和我们说,千万别客气,我做菜还过得去,你看看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给你弄。”
卢蕙萍提起大小食材给林冬笙看。
林冬笙想起在学校谢兰恬拉着她去食堂抢红烧鱼,好不容易抢到一回,谢兰恬撇嘴说:“不好吃,还是我妈做的最好吃。”
林冬笙:“阿姨,红烧鱼可以吗?”
“可以,可以,”卢蕙萍笑了,“这可是我的拿手菜。”
卢蕙萍拎着菜,先进屋。
屋子门口大敞,原本悠闲卧在地上的大黄狗见人回来,飞快弹起跑掉。
到这,谢兰恬才想起一件事:“你怕狗吗?”
说完她又道:“不过你怕不怕都别担心,我家的狗叫旺八,它超怕人。”
林冬笙:“……?”
屋子里面倒是简单粉刷过一层白色,但没有电视机这类的大型家电,一楼没设有入住的房间,前后门敞开通风,客厅摆放圆木桌,用来吃饭,其他地方摆放椅凳或杂物。
“行李箱先放客厅,”谢兰恬说,“你坐这休息,晚点我们吃完饭再上楼。”
话音刚落,一个赤脚的胖男孩从楼上跑下来,走近就翻谢兰恬的包。
男孩大约小学三四年级的年纪,圆手圆脚,脸颊胖起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他皮肤白嫩,但衣服很脏,像在地上滚过两圈。
“零食在阿妈那里,都准备吃饭,别吃零食了,一天不是玩就是吃,怎么弄得这么脏……”
谢兰恬还没念叨完,男孩就要跑去找卢蕙萍,被她一把逮住后领,“没看到有姐姐在这吗,懂不懂礼貌?还不知道叫人?”
男孩翻个白眼,看也没看林冬笙,随口敷衍喊了声,抬胳膊甩开谢兰恬的手,跑掉。
谢兰恬啧一声,“这是我弟谢杨杰,被我爸妈惯坏了。”
说完,她取来水果零食,放在林冬笙面前,“你先吃点,我去后面帮忙,也好快点开饭。”
卢老爷子将三轮车停在院子后,就去离家不远的榕树下,与其他老头下象棋。
经过一天的旅途奔波,一旦放松,全身筋骨肉都变沉变重,林冬笙靠坐木椅,她的前面是敞开的大门口,正对院子,身后隔了半面墙是饭桌,再往后的小门外划开一块区域做饭。
她手肘支在把手上,掌心托腮,被后小门那处的热闹吸引,于是侧过身子,扭头看去。
因为朋友的到来和家人的相聚,谢兰恬明显情绪高涨,话比平时还要多,谢杨杰还那里闹来闹去,又是要吃零食,又是要翻卢蕙萍的手机玩。
卢蕙萍做着菜,被烦得不行,让谢杨杰去一边别碍事。
只有那个令林冬笙印象比较深刻的少年,他一下车就自觉走去小后门,将那处的杂物收拾好,等卢蕙萍过来做菜就打下手帮忙,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
他做事细致认真,洗完菜又切好,按照卢蕙萍平常炒菜的顺序,将一道道菜的食材分别放到不同的碗里,排好顺序,葱姜蒜等配料也切好在砧板上,按照先后使用的顺序排放好。
卢蕙萍做菜,需要用到的东西,随手就能拿到,因为少年不是提前摆好在她的手边,就是在她伸手时,递去她需要用的东西。
那个少年,似乎很容易观察到别人的习惯,以及适应别人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