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股文的题目就不好猜了。 时下八股文出题,是任意抽出两句不相干的话,掐头去尾连在一起,称为截搭题。四书五经共五万多字,就算缩小目标到他们刚学的《孟子》,范围也太大,苏青压根没准备白费这工夫。 孟老夫子其实已经放水,县试的两篇八股文减少到一篇。题目范围也如她所料,限定在《孟子》里,甚至连截搭题的题目内容,也只分散在相邻的文章中,大大减轻了难度。 本次八股文的题目是《王如施仁政于民,斯天下之民至焉》。 八股文这种文体有固定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共八部分组成。八股文与试帖诗类似,一样有句子长短、对偶押韵等要求。幸运的是,对偶排比不需要全文都这样,只需在后四部分各有两股排比即可,如此合计八股,这也是八股文名字的由来。 抛开文法要求,八股文与议论文有些类似。 首先要有一个论点,开篇点题,然后稍加阐释,再层层论证,最后来个有力的收尾。 孟老夫子给的题目里,上下两句,都出自孟子与梁惠王的对答。理解起来不难,王上如果对老百姓施行仁政,那么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会来归顺了。 八股文写的时候有一个宗旨,要模仿古人的口气说话,号称是“代圣人立说”。 所以这篇八股文的破题,就可以从圣人劝皇帝的角度,阐述该怎么施仁政,才能得到天下百姓归心。有了中心论点,后面一步接一步推进,就好施展了。 确定了要写什么,接下来,就该想要怎么写。 对于苏青来说,用文言文写作才是最大的难点。 文言文语法与现代汉语的语法很不相同,比如词性活用,比如祈使句、倒装句,这些在现代书面用语中并不常见,但在文言文中却是常用句式等等。 如果给她一篇文言文,让她翻译成现代文,那倒是做惯的。但要反过来……就跟初学英语的人,写英语作文一样,总会不自觉套用汉语语法,仿佛是对的,但仔细一看文法混乱,不伦不类。 但就算这样,苏青也只能用这个笨办法,先用白话文写出来,再翻译成文言文。 就这样,苏青头发差点都揪秃,才堪堪在孟老夫子收卷前,把最后一个字挪在正式的卷子上。交完卷子,苏青不敢想考试能拿几名,准备忘掉不开心的事,放纵一小会儿。 苏青问秦烟,“要不要去逛街?” 秦烟双手合十,拜谢上天,“可算知道歇一歇了,我看你这两天学得都快魔怔了。” 苏青失笑,“当初不还是你劝我摈弃杂事,一心向学吗?” 秦烟道:“还说呢,谁知道你这么吓人,我都害怕我把你引入歧途了。你自己数数,要不是人活着还要吃饭睡觉,我看你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趴在故纸堆里不出来。” 苏青心道,还不是肚子里没货,心里发虚,怕被人发现她与原主不同嘛。这理由就不足与外人道了,她指了个借口,“县试给人压力太大,我也没办法。” 这话题一出,秦烟顾不上声讨苏青了,也犯起了愁,“先生让我明年去试一试。” 苏青问道:“你的想法呢?” 秦烟轻咬下唇,“我不知道。”她一贯游刃有余的脸庞上,难得露出几分不自信,“我爹收集了一些历年县试中榜者的卷子,我觉得,我还差着一些。” 苏青想了想,“有两个问题。” 秦烟洗耳恭听。 苏青竖出一根手指,“第一,伯父所找的卷子,是县案首的,或是前三的,还是所有中榜者,甚至连同最后一名也有。” 秦烟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只每年县试前三名。” 苏青竖起第二根手指,“这就带来第二个问题。你是想拿一个漂亮的名次,还是上榜即可。” 秦烟认真想了想,“能考上就行,名次我不强求。”但她旋即发现一桩难事,皱眉道,“名次靠后的卷子恐怕不好收集,不曾看过比对,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在伯仲之间。” 苏青摇头,“既然先生亲口推荐你去县试,就说明你一定有这个实力。” 秦烟慢慢点头,“你说得对,我该相信先生不是无的放矢。” 苏青笑了,“你是先生的得意门生,先生怎么舍得折了你。再说还有一年呢,以你的聪明,一年后难道不是打磨得更好?显然先生对于名次也是有所考虑的。我想伯父找来历年优秀试卷,是供你观摩参考,哪成想适得其反,倒让你生出退却之心。伯父若是知道,恐怕都要哭笑不得了。” 秦烟拿手背捂住脸蛋,羞道:“好啦,是我犯傻。” 苏青忍笑,“当局者迷嘛,在所难免。” 秦烟红着一张小脸,努力做出我好凶的样子,“还要不要逛街了,天都要黑啦!” 苏青顾及到小伙伴的面子,把一腔笑都吞到肚子里。她一本正经把小伙伴拉到小吃街,从街头逛到街尾,数了数铜板,请了秦烟一碗草莓冰酪,秦烟回请了一串炸鹌鹑蛋。 临走前,苏青想起王氏喜欢甜的,又买一份草莓冰酪,多押一文,约好明天把碗送回。 到家后,王氏还没回来。苏青看了看座钟,已经过了王氏往日回家的点儿。不过苏青倒也不多担心,一来王氏偶尔也会加班,二来工作的地方不远,下班也有人结伴回家。 苏青把冰酪搁在桌上,拿碗扣住。 苏青生上火,淘好米蒸上,菜洗完切好,等王氏回来,直接炒两个菜就行。苏青倒是想连这个也代劳,毕竟王氏工作一天很辛苦,但王氏嫌弃她手艺,切个菜还罢了,掌勺想都别想。 干完这些,苏青实在没别的可磨蹭了,只好一步一挪,继续回屋苦读去了。 王氏直到九点,才一脸疲惫回到家。 苏青端来热水毛巾,待王氏洗完,又端来草莓冰酪,“娘你尝尝,是酸甜口儿的,我尝着也还适口,只时间长了,冰恐怕化了不少。” 王氏看看粗瓷小碗,接过来吃了。 第二天,苏青怀揣着拆地\\雷的紧张感,难掩忐忑来到书院。她还存有一丝侥幸,全班将近五十份卷子,孟老夫子年纪又那么大,精神头难免不足,说不定一晚上阅不完那么多卷子呢。 然而随着上课铃响,孟老夫子夹着卷子,乌云罩顶走进学堂,这个希望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