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齐珞做完法事,于心随着王明珞回归府中。 王明珞刚刚跨入闺苑,倏然叹了一口气。 斜阳潇洒,落地成花。碎金般的光泽点缀着整个院落,让这个冬天看起来没有那么冷。 然而,只是看起来而已。 王明珞刹住脚步,不再前行。转过头,眼神闪烁地看着于心。 自从姐姐死后,王氏府琐事繁多,她与于心还抽不得空认真谈上一谈。 “陆少庄主,还好么?”王明珞率先开口道。 “小姐?”于心惊讶。 “我又不是傻子。你怎么从柴房逃出来的,想想也能猜到吧。”王明珞勉强回应了一个笑脸。 于心自知瞒不过王明珞,面有愧色地低下头道:“前段日子,我托陆少庄主帮忙阻止府上的谣言继续发展。现在嘛……” 王齐珞的死讯打乱了她与陆绅的所有计划,一切回归原点,应该从长计议。 “现在?”王明珞勾了勾唇角,几分嘲弄道,“你也听到街坊的议论声了吧?有姐姐‘背锅’我总算‘变得’安全了。” “小姐……”于心心里是有恨的,她咬紧银牙,“对不起。如果我能再快一点反应过来,再快一点!你就不会……” “……没那回事,”王明珞打断于心的话,拾手挑起于心鬓前的一缕杂发,帮她别在耳后,“这府里虽然那么凉。但是有你在,我的心总是暖的。是真的哦。” 她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身处于阳光中,沐浴梵梵光华,就像是一位纯净的天女。 “……”听到王明珞这么安慰自己,于心反而觉得有些难过。 “于心,你答应我一件事。” “?” “我成亲以后,就会给你赎身,还你自由。到那时候,你……” “不要!”于心大声拒绝。 自由!这是于心一直以来的向往。可是在这个时机,无论王明珞以任何理由结束主仆关系,都不是于心能够接受的。 她可以一直等到王明珞不需要她的那天为止,但绝不是现在! “……于心,你听我说……” “这种事我不听!”于心捂住耳朵,连连摇头。 王明珞暗叹一声,强势地掰开了于心的双手,道:“于心,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你知道吗?” “……” “我羡慕你,大胆的、放肆的、笑着的样子。我羡慕你,可以结实我不敢深交的朋友,不用偷偷摸摸,不用在乎旁人眼光。我羡慕你的一切……因为你的一切,我都不能做。” 初闻王奇珞的死讯,王明珞就有了心理准备,也许一生都逃不过王家这颗繁荣大树的“荫庇”。这些天,她静静思考了很多,渐渐说服自己去认同命运。 “于心,我放你自由,是想要你替我,去看一看门外更广阔的世界。” 去结识有真性情的人;去体会她不能过的人生。代替她,完成永远不能完成梦…… “你,会明白的吧?会明白的……”王明珞闭上眼睛,额头微微抵住于心的额头,指尖轻轻插入于心的指尖。 “……”于心觉得自己作为丫鬟真是失败。耍小脾气的是自己,反而需要王明珞处处哄着她。就像每一年的七夕节一样…… “小姐。” “嗯?” “你最好了!”于心蹭了蹭额头,像一只苦恼的小浣熊。 “呵,是你的福气。” “嗯……” 能遇见王明珞,是她刘于心一辈子的福气。 *** 王明珞对礼数非常注重。 既然听到于心说谣言的问题有陆少庄主的帮忙,那么回敬一声谢是必须要的! 还未等于心把王氏府的板凳坐热乎,就被王明珞“撵”出了府。纵使她还担心着王明珞的情绪,也不得不遵从王明珞的命令。 于心匆匆登上璇玑山庄,却被领路的侍女圈在藏书阁。 “少庄主此时正在商议要事,他命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侍女道。 “噢。”于心应了一声。重新环看藏书阁四周。 距离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也不过是短短半年时光。可是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就好似过了好久、好久一样。 于心心中感慨万分,正欲走向书阁深处。忽而,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争执。 “刑少爷,请止步。”守门的小厮拦住眼前人的去路。 “怎么,将我囚禁于山庄也就罢了,难道我连其他屋子都进不得?”回应者淡淡道,探不出任何喜怒的情绪。 小厮冷汗津津:“少爷说笑了,少庄主只是担心您的伤势,所以才劝您呆在房内静养。” “你现在说的话你自己信不信?” “刑少爷,请别为难我,我也是没法子!” …… ——是谁在吵? 于心面色微皱,总觉得争执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将藏书阁的门推开。 果然! 迎面而见,是刑润知! “……”于心没想到会与刑润知再次相见,而且还在同一个地方。杏眼呆呆,一时间忘了回应。 刑润知也是颇为意外,眼中几度明暗变幻,终是未置一词,选择转身离开。 “刑公子!”于心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大梦初醒,赶忙追了过去。 拦路的小厮睁大了铃铛一般的眼睛。 这这这这,几个意思?不好!他得速速禀报少庄主。 …… 刑润知行走的速度并不慢,于心不得不叫停他:“刑公子,等一等。”她追得都有些喘气了。 刑润知停止脚步,两人恰好站在一处浮桥前方。 今日,邢润知穿着一身宽松的锦缎,暗金色的鸢尾花纹浮在布上,随着光线有轻微的变色。也许是偶然吧。这身衣服,像极了教于心学琴时所穿的那套。 “好久不见。”刑润知回应着,声音一如既往似山雪般透彻。 “好久不见,”于心赧然一笑,“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总归是养着就能好的。”刑润知摇头,缓步迈上浮桥。 行走间,于心这才注意到刑润知的右臂依然不能动作,只有左臂随身躯摇摆。想来是坠崖的伤势深|入筋骨,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仍未养好。 刑润知沿着浮桥一路来到湖心亭。亭中四面有风从水上来,温度更冷了几分。 于心紧了紧手臂。 刑润知瞥到了小丫头哆哆嗦嗦的模样,坐入亭中的石桌,用左手灵活地开启了温酒的酒具。 “凉亭冷峭,陪我喝几杯吧,也可以暖暖身子。”他抬起头。 于心不敢拒绝,等着接过杯中酒。 在她看来,刑润知虽然是高高在上的,但也算是她的一位师父,是她所崇敬的人。 ——可以向他倾诉吗?那些堵在心里面的话…… 于心一言不发,尽数喝下刑润知送过来的一盅酒。 “你可有什么心事?”刑润知善于观察人心,早先就察觉到小丫头心里装着事情,只是面子上强撑着无恙罢了。 于心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喝的太猛,酒劲浓烈。三分微醺,七分清醒之时,最是容易打开话匣子。她咧了咧嘴,道:“公子,你说这满城的人里面,究竟有没有一个是心明眼亮的?” “你要醉了。”刑润知看着她的样子,轻劝。 于心并没听,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真是可笑,小姐居然会因为那些人而伤心。不值得呀不值得!” “……”刑润知不再言语,重新给于心斟满了酒。 既然她想醉,便彻彻底底地醉了吧。忘了烦忧,是人生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