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煊逸从京华楼出来,面色依旧如常的冷沉,但行走间步履却似轻松了很多。
老相爷安排过来的人,不仅有御史言官这样从不结党的官员,甚至还有掌握财政大权的户部侍郎和兵部尚书,有了这些官员在八皇子党,赵煊逸最起码不用担心大皇子突然反扑了。
“爷,咱们去哪儿?可要回去摆酒席庆贺一下?”跟随的小厮问道。
“糊涂。”赵煊逸寒声道:“父皇最忌讳结党营私,若是明目张胆的去庆贺,明天这些官员就能有人掉脑袋。”
那小厮忙跪在地上:“小人知错。”
“罢了,以后若是再犯,便自己去领罚。”说罢直接上了马车:“去逍遥王府!”
赵佑今天头疼的要死,才在朝堂上被皇帝当着众大臣的面训斥了一顿,回来又看到焦思邈在等着,跟他说一定要娶杨盈,且要立她为侧妃的话,气得当即便发怒了:“我是大皇子,是天之骄子,怎么连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行?你们这一个个的,不是骂我参我折子,就是劝我去娶别人,你们还把我当皇子吗!”
焦思邈没说话,立在一侧不出声。
赵佑见他忍气吞声,刚发的脾气就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让人恼恨的很:“罢了,你先回去。”
“那王爷吩咐的事儿”焦思邈站在一侧,赵佑哼了一声:“我还用不着你提醒,待迟些我会回你家主子话的,滚吧。”
焦思邈满眼阴鸷,低着头应了声,恭敬退下了。
到了门口,看着正在候着的小厮,整整胸口的衣裳。
“小爷,去哪儿?”小厮殷勤问道。
焦思邈冷哼一声:“去丞相府!”
赵佑看了看周围。竟不见琳儿的影子,忙问道:“琳儿呢?”
有侍女畏畏缩缩道:“回禀大皇子,琳儿姑娘被侧妃叫去了。”
“她叫琳儿做什么,不好好养胎,成天想着些什么?”赵佑气冲冲的就往侧妃的院子而去,才到便看到琳儿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手腕都磕破了一块皮。
赵佑一下子心疼的不行,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没事吧琳儿?”
琳儿满眼楚楚可怜的瞧他,隐忍的咬着嘴唇摇摇头:“没事,大皇子,您别怪侧妃,她是不小心的。”
站在台阶上的侧妃闺名徐芸,是大理寺卿徐大人的嫡幼女,徐大人官拜正三品,按理来说,如今大皇子也只是个没领什么要职的闲散皇子,以徐芸的家世背景和人品修养,当正妃也是当得,可奈何大皇子生母皇后娘娘自命不凡,坚决不允许徐芸做正妃,徐家为了攀上这门亲,也算是忍了。但徐芸是出了名的贤惠端庄,温柔娴淑,在后宅里安安分分的侍候这风流的赵佑,可赵佑非但没有感激,反而处处嫌弃。如今见琳儿受伤,面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还不跪下!”赵佑大喝。
徐芸委屈的看着他:“爷,方才妾身只是碰了一下琳儿妹妹,并没有”
“大皇子,不怪侧妃姐姐的。”琳儿一边哽咽着一边道。
赵佑一听,更恼了,上前就抽了徐芸两个巴掌,让人把她摁在了雪地里跪着,丝毫不顾她已有身孕和侧妃的体面。
此时的逍遥王府内,赵训炎看着突然来访的老八赵煊逸,笑了笑:“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自然是来找小皇叔聊天说话的。”赵煊逸沉着脸色道。
赵训炎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本王麻烦的。”
赵煊逸沉着脸:“我过来的确有事找你。”
“什么事?”赵训炎已经猜到他来的目的,老相爷气冲冲的直接去了八皇子府,肯定是诉苦并且让赵煊逸来替他要人了。
赵煊逸看了一眼似乎什么也不知道的赵训炎一眼:“劳烦小皇叔开口,跟大皇兄要个人。”
“琳儿?”赵训炎笑道。
赵煊逸颔首,赵训炎面上笑容更大:“君子不夺人所好,大皇子喜欢那个舞姬正喜欢的紧,我如何好开这个口。按辈分来说,我也是长辈,长辈去过问晚辈的这些情事,老八,你觉得这合适吗?”
赵煊逸皱眉:“那小皇叔是不肯去了?”
赵训炎淡淡起身:“不是不肯,是不合适。时辰也不早了,老八,既然你是为此事儿来,皇叔也是无能为力,你回吧。”
赵煊逸冷冷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才要拿出来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进来在赵训炎身边耳语几句,赵训炎微微怔了一下,无奈笑着摇头:“本来说这事儿我帮不了老八你,但如今看来,倒是老天爷帮你了。”
赵煊逸不解:“什么意思?”
赵训炎轻叹了口气,又慵懒坐了下来:“大皇子因为那个舞姬,罚徐侧妃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如今徐侧妃小产,母子双亡。”
赵煊逸眉头紧锁:“徐侧妃是大理寺卿徐大人的嫡女,大皇兄怎生如此糊涂。”虽是这般说,二人却都只当是报应。此事一出,大皇子必然声名狼藉,他最得力也最忠心的帮手徐大人一家定然转投他人,如此一来,大皇子等于是自断羽翼。
“老八,你还不进宫?”赵训炎提醒道,如今皇上定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才训斥过赵佑强抢老相爷的小妾,如今就为了这小妾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这等荒唐之事,定然惹得龙颜大怒,几个皇子们也应当是纷纷要进宫替大皇子求情以彰显兄弟情深了。
赵煊逸越发看不懂赵训炎,林清愚说他野心大,只拿赵佑当棋子,可现在他却是在帮自己。
赵煊逸不再多想,转头出去了。
“八爷,咱们进宫吗?”侍卫冷刀问道。
赵煊逸脚步微顿:“你先赶着马车去皇宫,我要去趟安平侯府。”
冷刀颔首,这才带着人离开了。
楚秉松今日不在,焦思邈以逍遥王府的名义来访,能做接待的便只有楚姒了。
前院宽敞的花厅里,楚姒让人点了两个炭火盆子,屋内便暖若春天了。
焦思邈看着坐在首座一身鹅黄色轻纱长裙的楚姒。简单的发髻上只并着一两支黄色水晶的步摇,看起来十分有少女的气息,一点也不像是当初在寒山寺上梅林里凌厉威胁自己的女人。
“大小姐居然敢一个人来。”焦思邈笑道。
楚姒让人捧了茶过来,焦思邈淡淡接过喝了一口,楚姒也笑道:“焦公子不也敢喝我让人端来的茶么。”
焦思邈的手微微一顿,阴冷的笑了起来:“女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总比愚蠢的做人案板上待宰的肉强。”楚姒淡淡笑道。
焦思邈眯起眼睛看着她:“你当真不怕我把当日的事情抖落出来?”
楚姒莞尔:“是你诱骗蓁蓁之事,还是你我在风雪中走失之事?”
焦思邈见她面上丝毫慌乱之色也没有,顿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的女人,难怪楚二小姐玩不过。”
“过誉了。”楚姒语气浅浅。
焦思邈站起身来,双手淡淡负在身后:“我来也不是跟你绕弯子的,我要见楚蓁蓁。”
楚姒略微讶异了一下,却只做不知:“王爷让你来的?”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焦思邈有些不耐烦。
楚姒轻笑:“如今楚府是我管家,你既然是以逍遥王的名义来的,我也不得不接待,但是你要见我楚家未出姑娘,是不是不太妥当?”
焦思邈看着她,眼神阴鸷:“你少废话,把楚蓁蓁叫出来,我要单独见她!”
“若你来只是为了见蓁蓁,那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楚姒笑道。
“你!”焦思邈黑沉了脸,从袖子里拿出了个小匣子:“我有东西要给她。”
“是你单独送的还是逍遥王送的?”楚姒问道。
焦思邈皱眉警告似的盯着楚姒:“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楚姒嘴角勾起,屋外便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楚府要求单独见我!”楚蓁蓁从外面气恼的走进来。
焦思邈一见到楚蓁蓁便愣住了,楚蓁蓁今儿换了一身精致白底撒花长裙,纤软的腰肢上束着一根大红的腰带,妆容精致,发髻上的朱钗更是夺目,这样的她如同尊贵的公主一般,在焦思邈心里熠熠生辉。
看到焦思邈的眼神,楚蓁蓁心中满意,却冷淡坐在了一旁:“这物件是你要送的还是王爷要送的?”
焦思邈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待到嘴边又变了:“王爷让我来送的。”
“是吗!”楚蓁蓁惊喜的从他手里夺过盒子,欣喜的打开,看到里面一支上等的翡翠镯子,高兴的不行:“我就知道王爷对我最好了。”说完就叫人来:“打赏他几两银子。”
“是。”
有丫环走了上来,焦思邈却朝坐在一旁的楚蓁蓁拱手道:“二小姐,焦某不要银钱打赏。”
“那你想要什么?”楚蓁蓁有些不满的看她。
焦思邈看她嘟起的嘴唇和瞪着的眼睛,嘴角勾起:“焦某想要小姐身上的荷包,可好?”
楚蓁蓁嫌恶的皱眉,焦思邈又忙道:“这样我可以带回去做为您的回礼给王爷。”
楚蓁蓁一听,忙欣喜的取下了自己贴身的荷包给他:“王爷可还让你托了话给我?”
“有。”焦思邈笑起来:“只是这里人太多,怕不方便。”
楚蓁蓁立马站起来:“那我送你出去吧,咱们边走边说。”说罢提步便昂着头走在了前头,焦思邈也连忙跟了过去。
一旁的绿檀看着人就这么走了,楚姒一句话也没有,不由有些奇怪:“小姐,你方才不是还拦着不让他们见面么,怎么这会儿又不出声了?”
楚姒淡淡放下茶杯,也起了身:“我之前不让他们相见,是不想落人口实,说我私下里让楚蓁蓁私会男子,但现在不同了,她非要送焦公子出门,我也没法子。”楚姒淡淡说着往外而去,她倒是有些惊讶,焦思邈这样的人居然对楚蓁蓁动了真心思,可楚蓁蓁是绝对看不上焦思邈的。
这下有意思了
楚姒往回走,没有回逐锦但却见白雪匆匆跑了过来:“小姐,您可见着二小姐了?”
见白雪面色惊慌,楚姒微微点头:“正送逍遥王府的人出去。”
白雪急忙提步,走了两步又忙道:“如意苑出事儿了,老夫人刚刚过去,您也过去看看吧。”
楚姒颔首,秦雪出事了她自然知道,从今儿楚蓁蓁一整天也没记得去看她母亲的时候开始。秦雪便出现了幻觉,开始发疯的拿自己的头往床沿上撞。众人都以为她又被鬼魅缠身了,但楚姒知道,是楚秉松给她下了药,因为秦雪这两日有些失去控制后,开始天天在院子里喊是楚秉松指使了她杀了原配。
楚秉松宠妾灭妻啊,这样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杨府怎么会放过楚秉松,轻则削官,重则流放,朝廷有的是罪名。
绿檀也知道楚秉松下药的事儿,看着神色淡漠的楚姒,小声道:“小姐,咱们这会儿过去吗?”
楚姒颔首:“绿檀,你去城东请那位李大夫过来为夫人整治,我不想让她现在死。”
绿檀会意:“奴婢这就去。”
绿芽跟在楚姒身后:“小姐,您没事儿吧。”
楚姒莞尔:“没事。走吧。”
楚姒到的时候,秦雪已经被人绑在了床上不得动弹了,可她面容扭曲,嘴里不停的说着些什么,房间里也是一片狼藉,楚秉松的心可真狠。
见到她过来,老夫人也稍稍松了口气:“蓁蓁呢?”
楚姒老老实实说了,老夫人顿时就黑了脸:“她还真是心宽,居然还敢去见这恶徒!”
楚姒低下头不说话,老夫人看了眼楚姒:“这件事也不怪你,但如今楚府是多事之秋,不能再出事了,你看着你母亲,不要再让她出事了。”
楚姒颔首,不多会儿,绿檀便带着气喘吁吁的李大夫过来了。
李大夫头发有些凌乱,脸也有些被冻僵了。但是一进来,就利落的上前诊了脉开了药方子,只说秦雪是惊吓过度而产生的后遗症,多休息休息,吃些药也就好了。
楚姒也没纠结这些,让人打发了银钱便让绿檀送他下去了。
李大夫面色一紧,惊恐的看着绿檀:“这位姑娘,我可以走回去,就不用飞了吧。”
“飞起来不爽吗?”绿檀不解,她寻常可不轻易用轻功带人,这回因为着急带着他快速的飞过来,他竟一路鬼喊鬼叫。
“爽,但是我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啊。”等丫环拿了赏钱来,李大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秦雪喝过药以后,果然镇定了很多,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老夫人也松了口气:“那这里,就麻烦你多看着了。”
楚姒行了礼,知道老夫人也不想秦雪现在死,毕竟嫡女风波不断,嫡长子才被流放,如今主母要是死了,外人少不得议论丞相府,老夫人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的讥讽。
“对了,等蓁蓁回来,让她去一趟我的院子。”老夫人交代完这才离开。
楚姒看了眼绿芽:“咱们也回逐锦。”
绿芽惊讶的看着她:“不用等二小姐回来?”
楚姒淡淡笑着:“不用,白雪姐姐自会带她过去的。”
此时前院幽辟的青石小路上,楚蓁蓁奇怪的看着焦思邈:“你说有悄悄话要说,是什么话?”
焦思邈看了看前后,无人跟来,而且两边都有灌木高树和假山挡着,这才深情的看着楚蓁蓁:“自那日寒山寺一别。我想你想了好久,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楚蓁蓁早就听多了这等话,有些不屑:“你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关我何事?我只问你,王爷到底让你传什么话?”
听着她一口一个王爷,焦思邈心中醋意大发,上前便阴狠的盯着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怎么还成天想着别的男人?”
“你胡说些什么?谁是你的人,你要再乱说,小心我到时候告诉王爷,让他杀了你!”楚蓁蓁恼道。
焦思邈死死盯着她,看着看着竟笑了起来,上前抬手,想用手指去抚摸她殷红的嘴唇,却被她一巴掌打开:“拿开你的脏手!”
楚蓁蓁嫌恶的瞪着他,焦思邈的笑容却越发阴狠了起来,上前便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脏的手?这脏手可是曾让你很难忘呢。”
楚蓁蓁面色一红,更加恼怒:“你混账”
“混账?”焦思邈步步紧逼,直到将她逼停靠在假山上才停下:“我还有更混账的呢”说罢,他便俯首要吻上去,楚蓁蓁挣扎间,一巴掌便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再敢轻薄我,我杀了你!”
焦思邈嘴角微微沁出些血来,他用舌头舔了舔那血,铁锈般的腥味传来,让他心头的野兽更加凶猛,抬手便狠狠抽了楚蓁蓁两个巴掌,看着她微微肿起来的脸,笑起来:“你才不要脸,不然我说让你找一个隐僻的地方,你就真的找了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还让丫环婆子们不许跟过来,这些都是你你自找的!”
“你混账”楚蓁蓁肿着脸哭了起来,焦思邈却冷冷哼了一声,直接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死死按住
白雪寻来的时候,只见四五个丫环婆子在小路上守着,一个个都面红耳赤的低着头,慌张的不知所措。
“怎么了?二小姐呢?”白雪不解问道。
那些丫鬟婆子们忙跪在了地上:“白雪姑娘,二小姐跟焦公子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