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场上数个人影交错,除了南宫风,几个掌门与扈绝他们交起手来,皆颇为吃力,众人除了惊异之外,皆是不安。魔教沉寂十几年,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了踪迹,再次出来,光是四堂堂主便是这般厉害,那左右护法不是更加难对付,更别说血月教的教主了。若血月教开始行动,凭他们的力量,也不一定能够阻止! 百里念在树上瞧着场上人的争斗,想起自己曾在谷内书阁的书中见过他们的招式,看这情形,邪教的人似乎是要占上风了啊! 她到底要不要帮她们了呢?不管闲事?可是南宫风当年和外公是挚友,于情于理她是应该帮他们的。算了,反正她刚才已经帮了宋之虞,也不在乎再多帮一些! 百里念不知他们的名字,便只好对着南宫风他们喊道:“斜眼粗脸的那个圆胖子使得是血月教的劈空掌,劈空掌会精气于天井穴,穴气外泄则功破,瘦高个子的,你便打他的石关穴。长眼细眉像个娘们的那个,打他天突穴,剩下的那个……”百里念还未来得及说完,四个堂主便一齐向她射来暗器。百里念赶忙翻身躲过暗器,只是这次四人暗器太多,场上的高手皆与四大堂主斗着,其余人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竟无人救她。 罗方见暗器朝女娃飞去,将手伸到腰侧,看了看身旁的男孩,男孩却是一丝反应也没有,罗方瞥了瞥树上的女孩,将手收回。 百里念躲过一个暗器,却还有暗器飞来,那些个武功她知道地虽多,但毕竟年纪小,会得有限,一个不慎,身子一歪,没坐稳,便从树上掉了下去。她坐得树丫很高,这掉下去,可是要摔得不轻。百里念忍不住大叫一声,吓得便直接闭上了眼睛,便只等自己落下去。众人正惊,便见数片叶子携破风之势朝那暗器打去,将那暗器钉入树干之中。这下,教场上的人便是更加惊异万分了,赶紧朝叶子来的方向看过去,还未来得及回头,一个长白发老人便已经来到了女娃面前,将她接住,说是老人也不尽然,看他样貌也就五十岁左右,只是一头长发却是花白。 百里念还没落下去,身子就稳稳地落尽一个怀抱,速度变慢,而后抱着她的那人便稳稳地落地。她悄悄地微微睁开一只眼,偷偷瞧了瞧眼前的人,又赶紧闭上眼睛,装作晕过去。 “你若再装晕,我便将你丢出去!每次你闯了祸,便只会用这一招吗?” 百里念赶忙睁开眼睛,甜甜地笑着,双手伸开,环住抱着自己的人的脖子,声音软糯:“乔姑公,你怎么出谷来了?”说着,微微直了直身子,向着乔南身后望去,讨好地对铁青着脸的清夕说道:“清夕婆婆,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吗?” 乔南躬下身,将百里念放到地上,脸上带着笑意:“你自己去和清夕婆婆说吧,她这次罚你我可不管!”这丫头精灵古怪,将谷前树林中的阵法破了后竟给改了,他和清夕一路追来,好几次差些找到她都让她逃开了,没想到她竟到这武林盛会上来捣乱了! 百里念懊恼地闭了闭双眼,慢慢挪动地步子,来到清夕的面前,悄悄斜眼看了看她,苦恼了片刻,方才伸出手来,轻轻扯了扯清夕的衣角,眼睛看着清夕眨了眨,一脸无害地叫道:“清夕婆婆!” 清夕冷脸看着百里念,腹中满是火气。现在世道虽还算太平,但免不了有贼人作乱。她一个六岁女娃,虽然会一些功夫,但江湖险恶,若出个什么事情,她该如何向小姐姑爷交代!方才她与乔南过来,便见那厮个朝她射去巨毒暗器,若是她们晚来一刻,岂不是要出大事! 百里念见清夕只冷冷地看着自己,并不似平常那般教训自己,知道她是生了大气。百里念又扯了扯清夕衣角,见她还是未曾有什么反应,便一手扯着她的衣角,一手捂着肚子,蹲下身来,轻轻地□□起来:“哎呀,好疼啊!”她一脸地痛苦状,另一只拼命地拽住清夕的衣角,带着些力往下拉,眼睛也不去看清夕,暗暗憋住呼吸,将脸和眼睛都憋得通红。 清夕本想给她些颜色,但见她这番,心中虽然还是怀疑,可是想着刚才的情形,深恐找到她之前她受了什么伤,不免动摇,担心起她来,犹豫了一会,便蹲下身来,问道:“哪疼?给我瞧瞧!” 百里念见清夕关心起自己来,立马换了笑脸,抱住清夕:“没事,就是刚才吃多了些,肚子有些涨着了,我就知道,清夕婆婆可疼我了!” 清夕被她这一弄,更是有气撒不出了,甚是有些无奈。 百里念知道清夕不会对自己发脾气,便放心地朝教场内看去。 宋之虞紧紧地握住手上的剑,她觉得那剑好似千般重,叫她用尽力气却还是难以握住。她有三十多年没有见乔南了,三十多年前,他教了她十招的横断青云剑,说是为了报答她的相伴之恩,可是自从他在一处谷内寻到百里景的墓碑,便留在了那,再也没有出来过。她曾经想要进去找过他,可是发现谷外森林中的阵法被换了,她进不去。她知道他是谁都不愿见了,她也只能回到罗衣派,对于那山谷的事情,也绝口不提。 她从未曾想过她能在这见着他,因为在这三十多年内,她都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可她终究见着了,过了三十多年,他变了许多,不苍老,却沧桑。宋之虞的整颗心都是颤抖着的,只能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轻轻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之虞。” 恍如隔世,这声“之虞”终于让她无法控制,将眼中的热泪落下,只是,她不能去拥抱他,她不是三十多年前的宋之虞了,她现在是罗衣派的掌门,而他,或许是三十多年前的他,或许不是,但是不管是与不是,他终究不属于她。 教场上早已经一片哗然,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方才见他出手,便知不是普通人,再看他一身灰衣,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干净整齐,气质不染世俗,不知是何方人物。众人见宋之虞,看到此人竟是失了神态,便对他的身份更加猜疑。 “你可好?”乔南,问道。他笑得云淡风轻,被问的人却是心中苦涩。 宋之虞看着乔南,嘴角微颤,回答着他:“很好!”须臾,又反应过来,方才因为自己心情太过复杂,竟是没有发出时声音,连口都不曾开,于是,便忙点了点头。 百里念听说过乔南和宋之虞的事情,现在看见宋之虞这般反应,便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宋掌门对乔姑公用情至深啊!真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清夕不满地瞪了瞪百里念:“你一个七岁的女娃,做什么用这种语气说这些话!真不知你这脑袋是什么长的,这心思跟个大人似的!等你爹娘回来该得让他们好好说说你!” 百里念歪着脖子看着清夕,将双手背到身后:“我从小长大,便几乎都是跟着几位婆婆的,爹爹与娘亲两个人只晓得在外逍遥快活,哪管我那么多!清苒婆婆都说了,我性子最像清夕婆婆了!清夕婆婆你这话是说我性子不好,那就是说你自己性子不好吗?你若将自己的性子改了,我便也将自己的性子改了!”说着,便撒开腿向教场中央的乔南跑去!留着清夕在身后叫骂着:“鬼灵精,装大人,我总是说不过你,你便是讨了嘴皮子的便宜,我回去还是要罚你!” 百里念停住脚步,吐了吐舌头:“我这一路上便听见有人谈论起爹娘,说他们行侠仗义,是真英雄,你做什么要将我养在谷中做小姐,不准我出谷!”说完,又回过头,继续向乔南跑去。 清夕在后面无奈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一手叉着腰,须臾,又叹了口气,有些疑惑:“难道真如清苒所说,这性子是向我学的?” 百里念跑到乔南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乔姑公!你是要带我回谷去吗?” 刚开始百里念已经让南宫风觉得惊讶,而后乔南的身手更是让南宫风震惊不已。南宫风并不知道他是何人,他们只在三十多年前的武林盛会上见过一次面,他早便记不大清乔南的长相了,三十多年前,在无名谷中各门派寻找乔南,他因有事并不能去,可乔南,宋之虞,百里景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现在看宋之虞的反应,又听那女娃叫他乔姑公,他心中便有了猜测,于是走上前了,双手抱拳:“莫非在下便是乔南大侠!” 乔南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这一下,教场上的人开始沸腾起来,乔南消失了三十多年,下落不明,甚至有许多人都猜测他已经死了,现在他出现在武林盛会上,还是为了个女娃而来,这下众人心中的猜测与疑惑便更多了,只不过,大家也都明白了刚才宋之虞为什么那样失态了。 乔南低下头对百里念说道:“我处理些事情,便带你回去!” 百里念答应着,心中却有些不愿,她才出来没多久呢,就要回去了,可是她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去呢!比如说,天山涯。 “哦!”百里念应着,“你是要打架吗?那我退到一边去。”说着,她松开乔南的衣袖,慢慢地向教场旁边走去,他们要打架,那么,待会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她了,虽然她也很想看,但还是溜走比较重要,她慢慢地退着,但才刚到达人群旁边,衣领便一下子提了起来,百里念心中一惊,歪着头向后面望去,一下子便泄了气,看来在回谷中之前,清夕婆婆是要死盯着她了。 清夕将百里念放下,从怀中取出一副手镣,一头锁在百里念的右手上,一头锁在自己的左手上,见百里念一脸的不服气,不待百里念开口便说道:“你莫和我讲个劳什子道理,在回去之前我怎么着也要锁着你!” 百里念懊恼地跺了跺脚,知道清夕是铁定了主意,这次是逃不掉的了。正生着闷气,一侧头看见身旁一个少年望着自己和清夕婆婆,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满是笑意,心中的气便都朝她撒了去:“瞧见个别人落魄你就高兴吗?总得有一日你落魄了,别人笑你,看你心中怎么个滋味!” 少年依旧笑着,也不生气:“看你这伶牙俐嘴,左右我说不过你,你便只管拿我撒气就是了,我不介意。” 百里念看他这番,也不好再说了,正想将头转过来,头上已经微重地被清夕拍了拍:“你哪里落魄了!不就是不想回去么,有气也别往人家生上撒!”又对少年和他身边的人道了歉:“管教无方,切莫见怪!” “无妨!”少年有礼地笑着。 百里念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嘟囔了一句:“知道了!”说完,便将目光落在教场中央。 公羊宁四人看着乔南,互相看了一眼,暗自斟酌着该如何应付此时的境况。乔南他们是听说过的,齐痕秋至死都不能释怀,血月教也一直将乔南视为死敌,他们今日来,本没有什么顾忌,只是想试试这些个门派的实力,因公羊宁受伤他们才会出手,也未曾担心过不能全身而退,没想到几十年无踪的乔南竟然今日出现在这! 乔南看着四人,想起自己曾有一段时间中了齐痕秋的计,被困天山涯,安逸为了救他,还曾在天山涯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人。乔南心中的苦涩慢慢晕染开来,对于她的死,即使到了今日,他还是不能够释怀。 “你们四人是血月教的?”乔南看着他们,缓缓问道,声音沉稳。 “他们四人是血月教四大堂的堂主,从左往右依次是风易恒,扈绝,公羊宁和千番叠,此次前来,估摸是想来探探我们的底,血月教沉寂了三十多年,恐怕想要有什么动作了!”宋之虞走到乔南身旁,轻声说道,她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能再见他,都已经是超出她所想了。 扈绝知四人不是乔南对手,刚才那个不知名的女娃便能破了他们的武功,这乔南必是极难对付的,只是,他们总不能坐以待毙。“乔前辈为人仗义,今日我四人只是来参加武林盛会,顶多是不请自来失了礼数,并未有什么出格举动,现在想要离开,乔前辈不会不让我们走吧!若是强留我们,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他这一番话,倒是将众人说住了,这些个在场的人最看重的都是个理由彦面,虽然现在个个都想治扈绝四人,但又怕落人话柄。那些个不怕人说的,又想着自己若出手,到时打不过他们,怕要被别人笑强出头了!一时间,场上竟没了声音。 乔南笑着,并未见有什么动作,众人各怀心思,却听见了一阵清脆的笑声,正是百里念发出来的:“你这人真好笑,我今日来这也只是看个热闹,也未有什么出格举动,顶多是比武之时多了个嘴,不甚厚道,不曾有要人性命的想法。你们四个却是都向我这个六岁的女娃射了毒镖,若不是乔姑公来了,只怕我现在都已经见了阎王。你们这般心肠歹毒的人,现在却来和我乔姑公讲道理,也不害臊!” “那你说,该拿他们如何?”乔南转过身去,嘴角带着笑意,她和他姑姥姥性子一点都不一样,跟她娘也不一样。 “他们既然是血月教的四大堂主,那你就废了他们武功,让他们不能在为害他人,血月教失了四名重将,它就不得不安分一段时间了!” 众人听了百里念的话,又是一惊,不想一个女娃会说出废人武功的话来。 乔南笑着点了点头,扈绝一惊,知道此次躲不过,便决定先发制人,迅速向着乔南攻去,宋之虞虽知道乔南不会被他所伤,但因心中牵挂,还是差些叫了出声,只是未待她出声,乔南已经转过身去,众人还未瞧清他是怎样出手,扈绝就已经摔倒在地,咽喉被乔南扼住,千番叠与风易恒见状,便纷纷迎了上去,却是一招下来便被制服,受伤在地。乔南看着他们,心中暗自叹息,对四人说道:“我只废你们武功,不伤你们性命。” 百里念正看着,眼睛突然被一双手蒙住,百里念拉着眼睛的双手,却如何也拽不下来,只好不满地叫道:“清夕婆婆,你干什么遮住我的眼睛?” “这种场景,你小孩子别看!” “为什么不能看!”百里念依旧拽着清夕的双手,心有不甘,耳边传来扈绝等人的惨叫声。“还是我出的主意呢!” “不能看就是不能看!”废人武功的画面终究还是有些残忍,清夕不想让百里念瞧见,在她眼中,这是不好的事情。 “清夕婆婆蛮不讲理!”百里念放弃了反抗,任由清夕捂着自己的双眼,幽幽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给看就不给看。 清夕将双手放下,斜睨着百里念:“我不讲理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吗?” 因被捂得有些用力,捂得久了,百里念的眼前黑了片刻,待眼前不再模糊时,她便看见场上躺着的四个人一脸痛苦,乔南正朝着她走过来! “我们回去吧!”乔南对百里念说道。 百里念朝乔南的身后看了看,宋之虞正望着这里,神情复杂。百里念不禁叹息,这两人这么久才见一次,她肯定是不想乔姑公走的,可是书上都说了,缘分这事不能强求,乔姑公喜欢姑姥姥,便是没法再喜欢她了。看宋之虞的长相,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个美人儿,可惜啊,竟是孤身一人这么多年! 乔南顺着百里念的目光看去,站起身来,对宋之虞说道:“我走了!” 宋之虞心中异常难受,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办法面对与他的离别,但是没办法,终究也要离别,她只能对着她勉强地笑着:“你走吧!” 南宫风走上前去:“既然来了,不如在堡内多留几日!”他以前便一直想见乔南,只是没得机会,也不知他在何处,现在见着了,便想留下他。 “多谢堡主,只是我想早日回去,便不多留了!”乔南说着,回过身,弓下腰来,捏了捏百里念的脸庞:“你这个鬼灵精刚刚在想些什么?” 百里念摇摇头:“没什么,在想着回去让清苒婆婆给我做好吃的!”话音刚落,身子便被提起,夹在了清夕的腋下。百里念歪头看着清夕:“你不是给我戴了手镣了吗?我都这么大了,你别拿小时候的方式带我走!”她有些懊恼,清夕婆婆知道她最不喜欢这样子被她带着,所以现在她是故意在惩罚自己。 “你多大,不就才六岁吗?再说了,我喜欢!”清夕知道百里念的心思,故意这么说道,边说着,便与乔南离开教场。宋之虞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她知道,这次离别或许真的再也不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