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瞧着那紧闭的门,镂花朱漆填金,本是极艳丽热闹的颜色,却是殷暗发紫,像是凝伫了的鲜血,映在眼里触目刺心。只隔着这样一扇门,里面却是寂无声息,叫人心里发慌。他心里忽然生出害怕来,心里只翻来覆去地想,她会怎么样……她看了那和离书会不会怎么样……心便如乱刀绞着一般,直痛得不可抑制。他忽然害怕失去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手心里竟虚虚地生出微凉的冷汗来。 紫薰拿着那和离书,大颗的眼泪却顺着眼角掉落到锦被上。霓漫天吓坏了,手中一条丝帕,半晌功夫一直替她拭泪,早浸得湿透了。 笙箫默不由恨自己鲁莽行事,心下懊恼,轻声安慰道:“姐姐,掌门师兄来了,就在外面,要让他进来么?” 紫薰只蹙着眉,也不知听见没有,那眼泪依旧像断线了珠子似的往下掉着。 此刻在外头,李蒙见白子画一动不动伫立在那里,直如失了魂一样,心里又慌又怕。 过了良久,白子画方才低声对他道:“李蒙,你进去,只问问她想好了没有?想好了就用印吧!” 李蒙应了声,推门进去。不过片刻即退了出来:“回尊上的话,浅夏这会刚醒,弟子说了您这意思,也不知她听到没有,只是在落泪。” 白子画听了最后一句,心如刀割,脚下竟有些虚浮,扶在那廊柱上,定了定神,但见四下里一片死寂,惟有夜风吹过,呜咽有声。 许久,紫薰又沉沉睡去,次日过了晌午才渐渐苏醒过来,身体虚弱,见床前模糊的影子,吃力地喃喃低问:“是谁?” 霓漫天软语温言道:“姑姑,是我,都过了晌午了,进些粥吧?儒尊一直让人温着,还说,姑姑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告诉他。” 紫薰微微地摇一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霓漫天忙上前来帮忙,取过靠枕,让她斜倚在那枕上,又替她掖好被子。紫薰失血甚多,唇上发白,只是问:“昨日尊上什么时候走的?” 霓漫天道:“尊上昨日在外头站了好一阵工夫呢,姑姑睡了之后才走的。今日一早,又过来看姑姑,可巧姑姑睡着,尊上也是惦记姑姑的。” 紫薰听了这句话,怔怔地,惟有两行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霓漫天忙道:“姑姑别哭,漫天再也不说了。” 过了片刻,李蒙来了,道:“浅夏,尊上听说你醒了,让我过来问问你那事情你想得如何了?” 紫薰从枕边拿出那和离书,怔怔地瞧着,大大的一颗眼泪便落在那笺上,墨迹顿时洇开了来,紧接着那第二颗眼泪又溅落在那泪痕之上。 霓漫天只得向李蒙使眼色。李蒙不知道那信笺里究竟写了什么,见了这情形,倒也闷在了那里,过了半晌,方才道:“浅夏,尊上虽责罚了你,却实实在在惦记着你,昨晚我听着尊上翻来覆去,竟是一夜没睡,今天眼睛都深陷下去了。” 紫薰摸索着拿到绣花蓝里的小银剪子,慢慢抬手捋过长发,剪下一绺青丝,揉成轻轻小小的一团,夹在那笺中,低声道:“李蒙师兄,烦你将这笺拿回去。” 李蒙回到绝情殿,将那书笺呈给白子画。白子画打开来,但见泪痕宛然,中间夹着小小一团秀发,忆起新婚那一夜的“结发”,心如刀绞,痛楚难当,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问:“她还说了什么?” 李蒙想了想,答:“回尊上的话,弟子瞧着浅夏倒像有许多话想说,只是没有说出来。” 那软软的一团黑发,轻轻地浮在掌心里,仿佛一点黑色的光,投到心里去,白子画又攥得紧些,只是发丝轻软,依旧恍若无物。 长留的药材果然疗效不错,什么珍贵的天山雪莲,百年老参应有尽有。不过十几日,紫薰已能下地慢慢走动。 霓漫天欢喜道:“姑姑再过半个月也许伤口就已能结痂全好了。” 紫薰看着销魂殿前的天光,微微一笑:“是啊,刚好。” 两人在廊下说着话,远远地东华走了过来。 紫薰等他到了近前,微微一笑道:“原是你!现在倒是想着我了!” 东华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如今看见你能出来走动,应该是身子大好了。” “你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紫薰问道。 东华点了点头道:“子画让我送你回落霞山。” “东华师兄,你回去告诉掌门师兄,浅夏就在我这销魂殿呆着,哪里也不去!”不知什么时候笙箫默已回来,清清冷冷站在廊下,眸光如冰刀。 东华看了笙箫默一眼,淡淡道:“紫薰是子画的娘子,夫君命,当顺应,师弟恐怕管不到。” 东华说得虽然温和,可是一字一句针针见血。笙箫默俊脸一沉,眼中的戾气掠过,冷笑道:“东华师兄,你去问问掌门师兄,他不是刚刚休了浅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