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复蒙本不姓“伍”,而是复姓“司徒”,他的父亲正是十八年前祥宁公主远嫁突厥时,负责中途接待的靖远县令司徒敏。
司徒敏乃是凉州人氏,自幼家境贫寒,但好学上进,颇有才学,诗词章赋,无一不精,早早便考中秀才,于是走上了科举为官之路。
然而,由于出身卑微,朝中无人,加之其本人生性恬淡,不善交际,更不懂得阿谀奉承、通达上情,自然获得不了要员的举荐,他的科考为官之路走得并不顺畅,年近不惑,方才得中选为官。
不过,司徒敏考中的并非万人瞩目的进士,而是明经。
虽说明经科与进士科皆是科举进阶之途,但所考内容各有侧重。明经重视儒家经典进士则侧重诗赋。
大唐乃是诗歌辞赋鼎盛的时代,诗人备受瞩目,以诗赋中选,自然是最受世人认可。相形之下,通达儒典的明经之士,就仿佛只是记忆力超群,而无甚才华可言了。
于是,在当时的大唐官场,进士出身乃是一等,处处受到优待重视,常常可以担任要职明经出身,则被轻视。
不过,才华横溢之人毕竟少数,其才华能被众人接受的,则少之又少。由此,每回科举中选的进士科,寥寥无几。
反观明经科,中选之人则相对较多。
于是,但求为官,并不专意于“一文惊人”“仕途畅达”的考生,往往会选择明经。
司徒敏即是如此。经过多年的苦读,考取了明经。
由于中选的来源不佳,他注定不被重用:朝廷中枢没有他的位置,只能去地方州县任职,而且还是偏远穷恶的州县靖远。
得授靖远县令一职后,司徒敏并未感到有何不妥。他是凉州人,家乡之地即属偏远。家境贫寒,使他过惯了贫乏的日子,并不惧怕靖远的寒苦。
然而那时,司徒敏早已娶妻生子。
对于妻室幼子,他还存了些私心,不愿他们跟随自己继续过苦日子,于是想方设法为家人在凉州城谋得了一栖身之所,让他们居于较为安适之地,自己则只身一人往靖远赴任。
司徒敏赴任之时,其子司徒复蒙年龄尚小,对于父亲的离去并未太多在意。
然而,母亲伍氏却要他时时以父亲为榜样,属意功名,潜心苦读,力争成年后考取进士,成就一番“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家族伟业。
在母亲的教导之下,在司徒复蒙的心中,父亲成为了其人生的楷模,既高大威严,又有些神秘莫测。
父亲在外为官数载,一直不曾回来。司徒复蒙在心中着实想念父亲,盼望他能早归。
然而,千盼万盼,盼来的却是一噩耗。
一日晚间,家中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声称自己乃是靖远县的差役、县令司徒敏的亲随。
这差役带来了司徒敏亲笔的家书一封。母亲伍氏识字,展读之后,不禁大惊失色。
司徒敏在家书中言,不日自己将冤死他乡。其中缘由,家书中并未提及。
然而,司徒敏却在家书中指出,若自己果然身死,则置自己于死地的凶手,必是护卫将军杨征!
在家书的最后,司徒敏叮嘱妻子得信后,火速收拾细软,携儿子远避他乡。
因为朝廷不日就将问罪于自己,家人自然是难逃厄运,故而在凶险到来之前,远走避祸是第一要务。
伍氏虽然未曾知悉丈夫被构陷致死的来龙去脉,但却立即听从了丈夫信中的嘱咐,收拾了些家当,带着儿子离开了凉州城。
伍氏虽然出身寒微,却是个颇有见地、胆大心细的妇人。离家伊始,她便选定了逃亡的方向。
她本是中原人氏,娘家人都在关中,按理应该自凉州出发,向东或向南逃去。
然而,她没有如此行事,却反方向一直西行,悄悄来到了靖远。
她料定,官府的缉捕们是决不会料到自己会走这条路径的。
并且,她实在想去靖远探看一番。丈夫的生死着实令她悬心。
当伍氏携子来到靖远后,发现县城已被烧作瓦砾,难民遍野,兵匪横行,哪里还有丈夫及县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