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孟西洲脸色发青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女子。
沈青青见他满目浓情,唇角不由得弯出一个嘲笑的弧度。
这样的孟西洲,让她想到那时她饮下毒酒后他紧紧抱着自己,又急又慌地说着那些可笑至极的话。
是我错了
我是阿洲,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落泪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面颊之上。
那么清冷决绝的人,却在浑身发颤地说着浓情至深的话语,每一句都让她觉得无比可笑。
也许他对她真的动过心,可所有的深情皆在她饮下那杯毒酒后。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舞。
他的喜欢、宠爱,他的寡情、舍弃。
全部都是高高在上的孟西洲独自做决定。
而她呢?只能生活在他给她画的那个圈子里,藏匿在寒潭之下深夜之中。
唯有乖顺的规矩的,小心翼翼的,不逾越半步,才能换来他一丝虚情假意的宠爱与陪伴。
是她自己骗了自己以为自己卑微到尘埃之中,换来同他相处的机会,才可能唤起他的记忆。
殊不知,他的心动,才是噩梦的开始。
他的喜欢既浅薄又寡情。
她真的领教过了。
记忆的画面在沈青青眼底渐渐淡去,所有的爱恨情仇沉浸于心底的深池之中,早已是一片死水。
她是贺兰卿。
沈青青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着,她害怕,在孟西洲面前,会忘记这个身份。
随即收敛起思绪,扭身欲走,听身后发了疯似的叫喊着。
“之前是我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谈一次”
孟西洲双目赤红,不顾脸面的叫喊着,他话语发颤,近乎哀求。
沈青青无动于衷,扭头同赤月低声道了句“好吵”,随即加快脚步。
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孟西洲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股蛮力,猛地冲开团团包围上来的侍卫,这一下,惊得跟在后面的侍女低声尖叫。
沈青青没有看,自顾自的往前走。
到底孟西洲身上的伤才好了三分,人群挤压带来的剧痛,让他很快失了力气抵抗,遂而完全被压制住。
他被三五个侍卫向后拖着,挂在月匈前的胳膊突然被人猛地掰开,他倒吸口气,生生被架了起来。
孟西洲不肯放弃,他强烈抵抗,对着远去的南无身影,放声道:“沈青青!沈知意!我知道是你我们谈谈好不好”
“不得放肆!我们南璃太子身上还有伤!快放开他!”李炎大吼一声,冲了过去,随即被侍卫推开。
赤月想着今日小殿下本就因五皇子的事在难过,刚回凤阳宫,又冒出这么个人,委实心烦,她正要催促侍卫将这疯子赶紧拉走时,走在前面的小殿下忽而停住步脚。
“南璃太子?”沈青青睫毛微颤,缓缓地转过头,话音虽是轻柔,却带着十分的冷漠,“既然是南璃太子,那便先松开吧。”
侍卫听罢,迅速松开退回至小殿下身旁,李炎见主子固定胳膊的夹板被挤落在地,心头一紧,赶忙捡起来,随即扶着他那条垂在身侧的胳膊,低声道:“殿下,咱们还是先赶紧回去医治您的胳膊吧,霍大夫说过,您这伤再反复可就”
孟西洲僵在原地仿佛没听见,此刻他像是入了魔,漆黑的眸中只有立在那姿容脱凡的倩影。
他甚至不敢扎眼,生怕错过一瞬,心心念念的人便会再次消失不见。
青青一定还是记得他的,不然李炎说他身上有伤,她又怎么会突然停下脚步,让侍卫放了他。
青青只是在生他的气罢了。
他的妻子会为了那份牵挂不远千里寻夫,亦是同他互敬互爱,素来最温柔乖顺的。
只要两个人把话说清楚,一切的心结便会打开。
孟西洲兀自想着,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即便在战场上,孤身面临千军万马,也不曾这样恐惧过。
“青青,三溪村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青青说过,她不悔遇到阿洲。
这是他当下最后的底牌。
孟西洲无奈苦笑,其实青青所求的阿洲,自始至终,都被他掩埋于心底。
是他自己看不清,想不透,无法接受罢了。
可说出这句话时,他从她波澜不惊的眼中只读到了平静与冷淡。
那一瞬间,孟西洲慌了。
怎么会这样?
青青为什么会无动于衷,为什么会对他这般冷漠。
忽而对对方的身份产生质疑,随即又否认。
她一定是青青。
那条锦玉腰带的确是她的。
快速理顺逻辑后,孟西洲意识到,是青青不信自己了。
你不是阿洲,你不是
这是她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信他了。
孟西洲阖上眼,压制住心口的痛意,他低喘着气,兀自安慰。
但好在青青还活着。
她如今是金元国的小公主。
对他现在来说,这就够了。
他还有机会。
夏日刺眼的光环绕在身着素衣的少女周围,圣洁的不染一丝尘埃,她仿佛是仙界落入凡间的仙子,眸色并未被周围的天气所感染,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沈青青俾睨着狼狈不堪的男子,即便是见到他满身伤痕奄奄一息时,也没有此时万分之一的狼狈。
素衣少女朱唇微启,冷漠道:“我是贺兰卿。”
她的话语极致冷淡,似是夏日中迎面泼下的一桶寒冰,一瞬间便将气氛拖入冰窟之中,听的所有人后脊发凉。
跟在一旁的赤月双眸瞪圆,悄悄望着小殿下。
这样的小殿下,她都快不认识了。
“南璃的太子,你可记住了?”沈青青墨眸冷的发狠,忽而扭向凤阳宫的侍卫主管,“岳枫,今日之事,务必让卫尉调查清楚,是何人为南璃太子引路,又是何人值守不力,让其进了后宫,务必严惩不贷。”
“是,属下领命。”一滴汗从岳枫额间淌落,他拱手领命,随即看了眼怔愣在原地的南璃太子。
金元国人无人不知,如今的南璃太子曾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同是习武之人,岳枫对他带着几分敬仰。
可如今他擅闯深宫,又对小殿下无礼冒犯,那份好感,早已荡然无存。
“太子殿下,这里请吧,后宫不可擅闯。”
孟西洲攥了攥左拳,并未动。
“殿下,咱们还是走吧。”李炎低声劝道,比起这位金元小殿下带来的冲击,他现在更担心主子的胳膊。
“我不走。”孟西洲垂首,散落的发丝垂在额间,看不清他的神色。
“殿下”
“我不走,青青,我在这里等你。”他攥紧拳头,执拗的说着。
岳枫眉头紧蹙,厉声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为难我等,也是在为难您自己。今日您擅闯金元后宫,已犯大忌,若执意如此,就莫怪我等秉公办事,毕竟这里不是你们南璃,是金元。”
“我说了,不走。”
“爷!”李炎情急之下都叫出之前的称谓,他是真搞不懂,不管这位小殿下是不是沈娘子,对方明显不愿意同他多言,主子又何必自讨苦吃。
“青青,我在这里等你。”
岳枫听他疯魔似的叫九殿下另一个人的名字,心中止不住的泛出怒意。
正要命人将其架走了事,身后的九殿下忽而出声道:“罢了,我改主意了。”
她杏眼一瞥,勾着抹讥讽的笑,“南璃太子既然这么喜欢这处风景,就允他在这站着。”
“岳枫,你亲自陪着。”
岳枫听了擦了把汗,颔首称是。
“莫要再为难南璃太子,毕竟他现在病的神志不清。”
这轻飘飘的一句,当众给了孟西洲最后一击。
他立在那,岿然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在众人的拥簇下,莲步慢移,直至朱门紧闭,彻底消失在眼前。
“主子,您这是何苦?我瞧着,这位九殿下不像世子妃您这是想世子妃了,所以才如此”李炎说着违心的话,不自知的擦了擦汗。
孟西洲并未言语,此时得了贺兰卿的允许,他好歹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这。
他不会走,他要等着青青肯来见他,听他解释。
他别无可选。
想到这,孟西洲不由得自嘲一笑,毕竟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好在青青出身不凡。
好在她还活着。
如今找到了青青,一切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还活着,真好。
凤阳宫内。
沈青青方才走了一身汗,遣人沐浴更衣后,便在池塘边寻了个清凉角落,放了个竹榻准备小憩片刻。
少时,赤月同一众女官端着冰镇的瓜果凉茶,还有数十本话本子,缓缓走至她的身边。
见小殿下正出神儿地给手腕抹着香膏,膏体抹了半晌,都未均匀。
赤月眉头蹙紧,不知道殿下是在为五皇子的薨逝伤怀,还是因为宫外的南璃太子。
她依稀记得,小殿下当初是多么喜欢那位。
赤月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弯腰接过她手中的香膏:“殿下,让奴婢来吧。”
沈青青回神一滞,颔首道:“嗯。”
少时,赤月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殿下,这是四皇子为新您送来的书卷,都是当下市坊中最炙手可热的话本子,让您解闷儿用。”
沈青青挤出个淡淡的笑,“四哥哥饱读诗书,他挑的话本子素来最重剧情,一定好看。”
她随手拿了本放在上面的册子,旋即躺下,翻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看累了的沈青青在竹榻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混沌中,听身边的丫鬟窃窃私语着什么。
“在凤阳宫外等着的南璃太子昏过去了。”
“咱们金元六月末的日头最是毒辣,他不被热晕了才怪。”
“你说这人图什么呀?跟喝醉了似的,跑咱们凤阳宫耍酒疯。方才又一直叫小殿下别人的名字,惹得殿下都不高兴了,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