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大門終於打開了,門開了之後,一個老僕站在門邊,應該是屋子裏的主人要出門。 伊娜抱着我趕緊在對屋的牆邊躲了起來。 門開之處,一位玄衣公子大步地走出。這時,我聽到伊娜胸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她的心快跳出胸膛了。因為出來的那個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計公子。 計公子剛跨出門檻,裏面有人追了出來。計公子轉過頭去,回身返回屋內。那人已到他面前。 追出來的是個女子,一身素服。程昱他們說得沒錯,瑤琳確實在計公子的家裏。伊娜的心跳得更快了。 離得太遠,沒聽到他們說什麼。只見計公子伸出手掌,瑤琳把手搭在他的手上,隨即又缩了回去。她瞧着計公子嬌媚地笑,接着她居然踮着腳,湊到計公子面前,不知在做什麼。剛來了一匹馬,視線被擋住了看不到,應該不會像現代人那樣在人前吻別吧!不過,我就感覺到伊娜渾身顫抖。 瑤琳退後一步,兩人又說了幾句,計公子才轉身出來,接過小廝遞上的韁繩,飛身上馬,一夾馬肚子,便向巷口跑去。 伊娜已經忘記自己過來是為了找他,是要向他問個清楚明白,她現在整個人像傻了一樣,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着他策馬離去。 我清醒了過來,從伊娜的懷中跳到地上,想去追那匹馬,跑了兩步,騎馬的人已經越走越遠。 我回頭,還站在門外目送計公子遠去的瑤琳也看到了我,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我想她是在確認我是不是那隻她認識的貓。 『小貓,我們在哪兒見過吧?你是……』 我不想搭理她,便一溜煙地跑回伊娜身邊。 瑤琳看到伊娜,有些愕然,她緩步上前問道:『卓姑娘,你怎麼也在這,這麼巧?』 伊娜目光呆滯,應了聲:『嗯。』 『你的臉色不大好,不舒服了嗎?要不進屋坐坐?』瑤琳又問。 伊娜仍是眼神迷離,她生硬地搖了搖頭,『不用了。』 瑤琳卻拉着她的手,拽着她往屋子裏去。伊娜沒有反抗,也沒有反對,被她拉了進屋。 裏面看着是一處普通住宅的模樣,並不奢華。門後是一個簡潔利落的庭院,兩邊抄手遊廊。瑤琳帶我們穿過正堂,進了其中的一間屋子。 屋子裏的擺設簡單卻相當雅緻,最吸引眼球的是邊上的那張瑤琴,還有桌上放着的兩本書,平白多了許多的文藝氣息。 瑤琳忙着給她斟茶倒水,嘴上也沒閒着,只聽她柔聲地說道:『卓姑娘來得不巧,協加他外出辦事去了,剛走,要不你還能見着他。』 儼如這個家的女主人一般。 給伊娜上了茶,瑤琳又去收拾那兩本書,一邊自言自語地說着:『這個協加也是的,看完的書還要人家幫他收拾。』雖是責怪,語氣中卻隱藏着甜蜜。 把書本放進書架,瑤琳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問伊娜:『是了,卓姑娘,你是來找協加的吧?你找他有什麼事?他要好些天才能回來呢。』 伊娜呆呆地捧起茶杯,放到嘴邊,沒有答話。 瑤琳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瞧着她說:『如果卓姑娘找協加有事,可以告訴我,等他回來,我轉告他好了……之後,他就不太方便去找你了。』說到最後一句,竟然扭捏起來。 伊娜垂眸定定地看着那杯茶,沒有說話,好像根本沒聽到她說什麼。 瑤琳見她沒反應,可能是怕她聽不明白,又補充說道:『我爹在幾個月前過世了,我們都在服喪期,不能出入遊樂的場所。過了之後,我們就會…….成親,他一個有家室的男子也不便去那些地方吧。』聲音越來越小。 頓了一會兒,她又羞羞答答地說道:『他很好,很細心,怕沒人照顧我,就先把我接了過來。他剛提出的時候,我還覺得不太好,始終我生於書香門第,講的是個禮數,後來看他很有誠意的樣子,所以就答應搬過來住。』 伊娜卻像個木頭人那樣坐着,不知她聽進去了多少,明白了多少,或許她聽得一字不漏。 我有些擔心,照瑤琳這樣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伊娜大概會受不了。於是我跳上她的膝蓋。 伊娜在睡夢中驚醒了一般,站起身,說道:『瑤琳姑娘,我走了,打擾了。』 主人家還沒說話,她已經走出了屋子,隨便挑了一個方向走。 瑤琳喊住她:『卓姑娘,門口在那邊,我帶你出去。』 伊娜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走出了那個門口,怎樣回的酒館。 到了酒館,她徑直上了二樓,回了她的房間。 青兒跟在她身後進屋,焦急地問道:『姑娘,你怎麼啦?你沒事吧?』 伊娜一言不發,倒在床上,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杜鵑也走了進來,見青兒有些驚慌失措,她瞧着床上躺着的人,喊了幾聲,又輕輕地抓着她的手臂搖了幾下。伊娜沒有反應,只是沉睡。 睡到第二天,伊娜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杜鵑她們擔心得不得了,請人去找了大夫過來瞧,可大夫也說不出個病因,連藥都沒開就被打發走了。 我看着她們乾著急,又幫不上忙。 沉下心來想了一想,我覺得這事跟法王有關。怎麼說都是心病,不找法王找誰去? 可要我自己一個人去找,要獨自走這麼遠的路,我又有些害怕了。 『死就死,為了伊娜,一定要去試一試。』我把心一橫。 溜出了酒館,我馬不停蹄地向着帝熙宮的方向跑。途中,很幸運讓我看到了一輛順風車。我看那人的馬車上有些祈福的用品,估摸着他是要上帝熙宮拜神,於是我就跳了上車。 我在車上求遍了諸神,請他們保佑我坐上的這趟車能平安地把我送到帝熙宮去,千萬不要去其他地方。 行程大大地縮短,我很快便來到帝熙宮。不及多想,我跳下車就直奔內庭,這路我很熟,難不倒我。 最好的時機,法王一個人在書房裏寫字。 我二話不說地跳到他的桌上。 『你怎麼回來了?她來了嗎?』法王一見我,吃了一驚。 我使勁搖頭。 『你回來做什麼?』 我該怎麼說呀?我急得直跺腳。 『我不能去見她,你該明白的。』 我怎麼做你才明白?靈機一動,我表演給他看。我晃了兩下,趴下,閉眼。 他疑惑地看着我,『睡覺?』 我正想點頭,可一想,這睡覺有什麼不正常的,他一定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於是我立即搖頭。 看來我得演得神似一些。我又站起身,在桌上晃晃晃,多晃了幾下,然後趴下,反轉,閉眼,四肢僵硬,擺成個『出』字癱在桌上。 法王認真地研究我的動作。 『喝醉了?』 『暈倒?』 Bingo!我一咕嚕爬了起來,使勁點頭。 法王好像有些明白了。他想了想,豎起二指,唸了個訣。 轉眼我們就到了湖邊。 那是碧水連天的玉湖,湖邊的楊柳拂動了嫩綠的絲縧,一對璧人相依相偎,樹下共讀,時而抬頭看着前面粼粼的湖水,黛青的山脈。他拉起她的手,抓着她的手指在半空中勾勒出遠山的輪廓。 『這山是你造的,這樹是我栽的,這個紅紅的太陽是你放上去的,就放在這座山的山頂上,這片雲也是你掛上去的。』他對她說。 『這個湖呢?』她問。 『要挖土才能成湖,很辛苦的工作,當然是我造的。』他答道。 幻想着他們如神般地共同創造了這片靈山妙水,她樂得咯咯直笑。 畫面瞬間轉換,丁香林中,怒放的丁香花燦如朝雲。少年跳到花樹上,抖動花枝,製造了一場花雨。少女伸開雙臂,在樹下轉着圈圈,紫色的花雨灑在她的頭上和身上,她銀鈴般的笑聲讓山林也感染了她的歡樂。 少年在樹上說:『要不你也上來,我們一起造花雨。』 少女抬頭看了看高高的樹椏,嚷道:『不行!太高了!』 『不怕,我提你上來。』話沒說完,少年已從樹上跳下來,一手搭在少女的玉臂上,另一隻手往少女的腰上一摟,帶前兩步,隨着少女的一聲驚呼,兩人已經一同飛上了樹梢。 坐在枝椏上的少女不敢亂動,只是笑瞇瞇地看着少年賣力地為她表演。 在紛飛的花雨中,少年也坐了下來。兩個人並肩看着紅日漸往西邊落下。 畫面一閃,我們站在了一片青青的草地上,少女被一群手捧着禮物的男子圍在中間,顯得手足無措。少年挾着一隻白色的小貓,擠進了人群中,把小貓遞到少女面前。少女接過小貓,臉上的驚惶轉換成如花的笑靨,清澈的眼眸中滿是期待和信賴。 『你剛才跑到哪裏去了?你不是第一時間走過來的嗎?我的禮物呢?』這是少女的聲音。 一組一組的畫面在我們的眼前閃過,我突然明白了,那是伊娜心中對往事的記憶,是這些記憶鎖住了她的靈魂,她被困在往事的迷霧裏出不來,或許她不是被困住,而是流連在記憶中不願意清醒。 『她把我繫結她記憶的情絲弄斷了。』法王喃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