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襲淺淡雪青紗裙的伊娜走了進來。只見她髮絲輕綰,配一枝白玉梨花簪,烏黑的秀髮披於雙肩,襯託得臉如桃瓣,清麗脫俗。 她盈步上前,在法王面前跪下叩拜,口中說道:『民女拜見法王。見過祈王殿下。』 法王正色坐着,雙眼微微下垂,瞧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說道:『免禮。』 伊娜叩謝,站了起來。 法王神情嚴肅地說道:『飛燕姑娘,受友人之託,本王今晚要帶你回去。』 面對着這幾個人,伊娜一時不知該如何行止,唯有垂手站立,回答說:『是。』 法王從座上站起,拱手向着祈王:『打擾祈王了,本王就此告辭。祈王今晚睡個好覺。』 好一句『睡個好覺』!你把人家到手的美人騙走了,人家已經恨得牙癢癢,晚上定是啃着手指頭翻來覆去睡不着,你還叫人睡個好覺,你確定不是在贈慶嗎? 祈王把我們幾個送出了門口,康瑞也從內殿出來伴在法王左右。 一出宮門,法王便飛也似的向着攬月軒的方向走,並且越走越快。康瑞和我快步跟上他,我們可是跑着步跟着他走的。容冉和伊娜被遠遠地拋在後面。 進了攬月軒的大門,法王吩咐說:『康瑞,你去安排他們兩個。我到園子裏逛逛。』 說完,法王徑自穿過月亮門,沿着卵石鋪出來的小徑走入花蔭深處。 我跟在他的身後,隨着他穿花拂柳,走在彎彎曲曲的小徑上。月下的花園一派寧靜,不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蛙鳴。踩着樹影斑駁的卵石徑,直通往一個小蓮池,法王在蓮池邊停下。 他站在欄杆外,背手而立,靜靜地看着水中的蓮花。 花期將過,這個時候的蓮花差不多開盡了。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皎潔明亮,在黛藍的池水中如明珠般綻放着光華。一隻飛蟲跳到月亮上,擾了水面的平靜,揉皺了明珠的倩影。 這個時候,身後的小徑上傳來環珮叮鐺之聲,由遠而近。我轉頭向來路看去,只見一個女子嬝娜的身影正向我們走來,然後在我們身後兩三步之外站定。 法王沒有轉過頭去看她,依然是原來的姿勢。伊娜也沒有再走上前,像是猶豫着要不要行禮。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要看她覺得面前的人是誰了。 『我讓尊上生氣了吧?』女子小聲地問道。 『這你還要問?』聲音很淡。 『我欠容大人的實在太多,沒有機會報答他,所以……我這樣做,是為了替他分擔一些煩惱。』女子試着解釋。 『你問過你的容大人了嗎?他願不願意你這樣做?』語氣硬邦邦的。 『他一定不會讓我這樣做的,所以我也沒有告訴他。』女子垂着頭,聲音壓得很低。 『你有沒有顧及我的感受?怎麼不跟我商量?』 『其實我有想過跟你說,不過後來不知怎的,就沒說了。』女子的頭越垂越低。 『你確實曾經跟我說過。你問我,如果你不在酒館裏,我還會不會去,是吧?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是一個跟你要好的客人。』法王臉色冷淡,轉身就要離開,這樣的感覺很受傷。 伊娜趕緊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說道:『我以後不會的了。』 法王沒甩開,任由她拽着,『不會怎樣?』 『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法王嘆了口氣,沉吟片刻,說道:『這也不能全怪你,其實我們本應是互不相干的,你有權做你想做的事情。回去吧。』說着,輕輕拉開伊娜拽着他的手,獨自走向來時的小路。 這句話怎麼聽着像情侶分手的對白?伊娜愣住了。 我正想要跟上法王,見伊娜沒動,我立刻轉頭喊她:『一齊走吧。』 伊娜聽到我的叫喚,才慢吞吞地挪動腳步,跟在後面慢慢地走着。 法王也沒走得很快,他配合着伊娜的步速,卻始終保持着五步的距離。 回到寢宮,在康瑞安排下,各人回了自己的房間。現在我是法王的靈貓,暫時只能跟着法王。我想等晚些大家都睡着的時候,再偷偷地溜出來瞧瞧伊娜。 第二天一早,各人梳洗完畢,坐上馬車準備離開。我跟法王先去向納拉王辭行,其他人則在外面的馬車上等候。 納拉王笑着相迎,不過我發現納拉王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見面的第一句話,他就問:『法王昨晚睡得好吧?聽說法王昨晚把本王送給祈王的飛燕姑娘要了過來。』 法王哈哈一笑,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是贏的。』 納拉王故作驚訝地湊到法王面前:『法王不是要守戒律的嗎?本王這不是間接令法王犯了戒?』 法王低聲說道:『沒有,幫朋友贏的。』 納拉王仰着頭開懷大笑:『想不到法王也會這樣做,不知是哪位朋友能請得動法王做這樣的事?』 『只是一位俗家的朋友。最主要的原因是本王一時的興致,得知祈王棋藝了得,天下聞名,所以就想挑戰一下,想不到竟如此幸運,讓我贏了。這次的行為是魯莽了些,讓大王見笑了。』法王答道。 納拉王聽了,乾笑幾聲說道:『法王出手豈是我們這些凡人能猜得着的,真令人措手不及呀。』 法王輕輕一笑,『居然還有人來搶,確實出乎意料之外。』 納拉王馬上明白法王指的是什麼事,他正色道:『關於那兩個刺客之事,葛參領昨晚已向本王禀報,我已下令讓他們嚴加拷問,給法王和祈王一個交代。法王昨日受驚了,實在是本王的不周啊!』 『這次承蒙大王的盛情,本王在宮中的這兩天非常盡興,沒有什麼不周之處,十分感激大王的熱情款待。本王這就要回去了,大王爽快,我就回去等候大王告知事情的真相。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和大王把酒言歡。』 辭別了納拉王,法王出來上了馬車。我們和伊娜分乘兩輛馬車,在王宮裏轉了好一陣子,才出得宮門。 我把頭伸出車窗外,想瞧瞧跟在我們後面的伊娜,卻只看到她坐的馬車,沒看到車裏的人,不知她怎麼樣了。 康瑞吩咐車伕送伊娜回去,我和法王則直接回帝熙宮。 兩輛馬車分開走的時候,法王也沒叫停去跟伊娜道個別。我留意到從昨晚在小蓮池邊見面後,他們就沒跟對方說過話。法王在想什麼呢?他好像是有點想法,不過,冷淡地走開就對了嗎?難道要女孩子低聲下氣地賠不是? 回到帝熙宮,法王專心地做自己的事,連續好幾天都沒去過酒館。 殷王爺過來,在日光殿見了法王。 『上次在宮中,幸虧法王也在,否則容都尉就要掉入別人設下的陷阱裏。所以,這次要多謝法王相救了。』殷王爺一坐下,就對法王拱手作禮。 『哪裏的話,碰巧而已。』 『大王這計也真毒。據探子的密報,大王一早已得知飛燕姑娘的身份,於是便故意安排祈王見了她。祈王好美色,哪有看不上之理?然後在宴席之上又藉故把飛燕姑娘送給了祈王,他這樣做無非是要激怒容冉,讓他冒險劫人。』殷王爺說道。 『容都尉哪會這麼容易上當?』法王說得風輕雲淡。 『法王這你就不知道了,容冉對這位姑娘可是用情至深。他一直想討她作妾,可姑娘不願意,他就不敢動手。連本王都看不過眼,我曾經跟容冉說,就讓本王做主,讓姑娘跟了他,他硬是說不要,說什麼怕傷了姑娘的心。真沒見過像他那樣的情癡。』殷王爺說起來還滿是不被人領情的怨憤。 『還有這樣的事?』法王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所以,如果不是法王幫忙,容冉必定會中計。大王一早已經派了大班人馬埋伏在映月軒外面,就等着他。有一招更毒的,他還派了兩個人假扮容冉的同夥,即使容冉能不驚動祈王把人劫走,那兩個人也會令他事情敗露,還要罪加一等。我這個侄王,無時無刻都在想着法子算計我。他不仁,我不義,我可要讓他好看。』看得出殷王爺又被他的侄王激怒了。 『大王和王爺相鬥,非國民之福。雖然大王的做法不正道,王爺還是忍讓些,保存實力,護國保太平才是正事。』法王說道。 『法王言之有理,本王暫時不跟他計較。不過,飛燕姑娘這次也立了個大功,她在寢宮找到了大王給凌波國國王的回信,她手抄了一份給容冉。我那個侄王這次可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了。』殷王爺臉上微露得意之色。 『哦,是嗎?』法王好像對此並不感興趣,回答得有些敷衍。 『法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今日的精神好像不太好。』殷王爺關心地問道。 『哦,沒事,只是這幾晚睡得不好,有些累。』法王用手指按在眉心上揉了幾下。 我側着頭瞧着法王,他怎麼就睡不好了?前一段時間經常晚出早歸,也沒見他說累;這幾天早睡早起,卻累成這樣,我才不信呢! 殷王爺很體貼地說道:『法王憂國憂民,也要多注意保重身體。我回去了,好好歇歇。』 宮裏只剩下我和法王了,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苦笑着搖頭。 『雪影,我們出去走走。』法王站起身向門外走去,我搖了搖尾巴踩着貓步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