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梁公公躲闪不及,面颊一热。
内侍监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然后在触及到滚烫的鲜血后,两眼一翻,彻彻底底地吓晕了过去。
赫连辞却没有因为梁公公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记忆超群,转瞬间就回想起了先前掌心中纵横的伤口的位置,举剑剜着掌心的皮肉,眼睛眨也不眨地“还原”了伤口。
“这样……你还要走吗?”
赫连辞不确定,所以他回到寝殿后,又命人在浴盆中加满了冷水。
漆黑的华服跌落在地,烛光爬上了摄政王伤痕累累的脊背。
他舒展着肌肉线条流畅的臂膀,怀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心情,跨入了冰凉的水中。
寒意彻骨,赫连辞的心却是滚烫的。
*
小皇帝不同意殷雪辰出宫。
他不仅不同意,还当场哭出了声。
殷雪辰哭笑不得地蹲在李知知面前,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帕子,替他擦眼泪:“陛下,臣只是回府一趟,待陛下再下旨,臣就会入宫的。”
“不行……不行!”李知知抽抽搭搭地摇头,“朕……朕不许你走。”
殷雪辰无奈叹息:“可臣是荣国公府的世子,总要回去的。”
“那朕封你……封你为将军?你不要住在荣国公府了,就……就住在宫里!”
“陛下,册封之事不可儿戏。”殷雪辰将沾满小皇帝泪水的帕子放在一旁,频频向宫门外望去,寄希望于去叫赫连辞的内侍监快些回来。
他哄不好的小皇帝,赫连辞一定能哄好。
可殷雪辰没盼来赫连辞,倒是盼来了太医。
“世子,摄政王殿下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皇叔身体不适?”李知知闻言,慌忙擦去眼角的泪水,“都是废物吗?皇叔早间还好好的,怎么会不适?一定是你们照顾不周!”
他说完,拽着殷雪辰的衣袖,含泪往赫连辞的寝殿跑。
赫连辞果然已经歇下了。
昏暗的寝殿内只点着几盏幽暗的烛火,李知知一路跑到榻前,不敢撩起墨色的帷帐,规规矩矩地站定:“皇叔安好?”
嘶哑的咳嗽声从帷帐后传来。
李知知神情一紧:“皇叔?”
“无妨。”赫连辞的嗓音愈发怪异,原先还只像是锯木,如今已与八十岁的老朽没什么分别了,“陛下早些歇息,明日太傅还要来为您讲兵法,切莫躲懒。”
李知知面色微僵:“皇叔……”
他眼珠子一转,看见站在自己身后,不知在想什么的殷雪辰,连忙打起小报告:“皇叔,殷侍卫闹着要出宫,朕好生生气!”
殷雪辰在别扭。
他受伤时,躺的就是赫连辞身下的床榻。
他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习惯,甚至因为容貌之故,不愿旁人碰自己的贴身之物。
但殷雪辰没立场责备赫连辞。
毕竟……当初是赫连辞将他从李知风的手里解救出来的。
再说,只是睡一张榻而已,在北境时,他又不是没有和别人挤过,现在再纠结,明显是自找烦恼。
殷雪辰说服自己后,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床榻——能在湖心亭对他说出那番话的摄政王,应当是心怀天下之辈。
赫连辞沉默片刻,平静道:“陛下不可胡闹,世子身上的伤好了,自然要出宫,你若将他强行留在宫中,在旁人看来,就是软禁了。”
“朕……朕没有!”
“重要的不是陛下有没有这么想,而是天下人怎么想。”
“朕……”
“陛下难道想让天下人觉得,您容不下战功赫赫的荣国公府吗?!”
赫连辞说到最后,语气骤然严厉起来。
小皇帝不敢反驳,垂头丧气地点头:“皇叔说的话,朕记住了。”
他说完,不情不愿地对殷雪辰说:“殷侍卫,你明早出宫吧,朕准了。”
殷雪辰心不在焉地谢了恩,目光落在一团沾着血迹的细布上。
“时辰不早了,陛下去歇息吧。”赫连辞隔着帷帐下了逐客令。
小皇帝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寝殿。
殷雪辰却落后了一步。
他知道,有些事身为臣子不便直说,可他能出宫,是赫连辞带病说服了陛下的缘故。
所以,不搞清楚赫连辞到底伤在哪里,他良心上过不去。
帷帐后的摄政王似有所感,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殷雪辰听着赫连辞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迟疑转身,回到榻前,将手搭在了帷帐上:“殿下可好?”
“劳世子担心了。”赫连辞知他上钩,虚弱的声音含着笑意,“本王无事。”
“殿下可用药了?”
赫连辞控制着语气,刻意表现出了几分恼意:“世子觉得太医不会给本王开药方吗?”
“臣并无此意。”殷雪辰缓缓拉开了帷帐。
面上涌起不正常红晕的摄政王斜倚在榻前,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凶狠的神情看上去居然有那么一点可笑。
殷雪辰挑眉:“殿下用药了?”
言罢,不给赫连辞任何的反应,俯身凑过去,与他额头相抵。
赫连辞顷刻间呆住。
俊逸的面容近在咫尺,美好得仿佛重生前的十七年,他夜夜盼着做的美梦。
可惜,温热的触感一触既离。
美梦也只有一瞬。
殷雪辰蹙眉下了结论:“殿下着了风寒。”
赫连辞还是说不出话来。
“殿下的手还好吗?”他又去拉摄政王的手。
赫连辞的五指紧紧地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