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那个所谓的“有灵之人”,正是鄙甲。
扶疏所求之事,比沧水仙子与姜赤缇都棘手得多。
挽丝娘,我也略有耳闻,实在不是我这种连白蚁精都打不过的小妖能收拾得了。
倒不是说挽丝娘的修为有多么厉害,他们一族靠的不是日积月累的修为,而是“调和阴阳”。
挽丝,类樗蚕而体莹,食以冰蚕之丝,丝尽则食蚕之躯,雪为其被,冰作其褥,蛰三季而伏,冬出春没,萍踪难索。
成年之时,挽丝之娘者以男子阳刚之身为居,挽丝之郎者以女子阴柔之体为所,占身为主,此乃其“调和阴阳”之道。
然,被占身之人,死无可死,存不由存,三魂七魄若被执以囚,且与挽丝共系一命,此消则彼亡。将成年之挽丝,冬莅方遍遴其身宿,意之则吐以冰蚕丝作记,待雪销之后遂按丝寻迹,鹊巢鸠占。
此番肉眼凡胎的清橼无故被挽丝娘缠上,也就不奇怪扶疏为何这般汲汲皇皇地要从寺里出来。倘若挽丝娘先一步将清橼的肉身侵占,叫扶疏杀是不杀?
想到此处,我背靠桌沿,偏头看向一脸愁容的扶疏,试探地道:“要是真叫挽丝娘先一步下手,你也无须过忧。左不过再花上十数年工夫,等他下一世,就看你是否能下得去手。”
扶疏顿然将葱指松松擎住的杯盏往桌上一磕,“我可以狠心折断自己的翅膀,却舍不得伤他分毫。在我心里,早已不只是将他当作救命恩人,而是水,鱼若离水,岂有命活?”
她抬眸望向我,眼里的坚决就像一块沉在水底的巨石,纵然水过万年,它自岿然不动。
“倘若我当真亲手杀了他,”扶疏垂眸摇头,目光恻然,“即便我仍能如以往那样寻到他的转世,但我心里的这条结,却永远都解不开。”
显然,我方才所言十分多余。不仅没提出切实可行的法子,反倒将气氛搅地甚为沉重,像是在逼迫扶疏去杀掉那个她守了三世,也爱了三世的人。
或许我不能感同身受,也着实理解不了,对一个三世皆遁入空门、与世缘情爱无关之人,为何执念竟能深刻至此。
尽管不解,但我尊重扶疏的决定。
每个人所生所长的境况有别,于处世为人之上自然也不尽相同,甚至大相径庭,有人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人却闻风而为魑魅之息。
我正了正身子,为扶疏杯中添满水,问道:“那晚从檀光寺出来后,你是不是去找了挽丝娘?可有觅得踪迹?”
扶疏颔首道:“我同她交上了手,只是她狡兔三窟,我一时轻敌,一个大意叫她给逃了。”
我想了想,又问:“可还见着她的同伴?”
“没有,不过我无法因此断定她是否单行,她跑了之后,我便再寻不出她半点踪迹,这才万不得已来找了你。”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将她找出来?”
“你可愿帮我?我日后定以命相报。”扶疏眸光灼然,衬得眉间朱砂越发夺目,她定定地看着我,等我作答。
思虑片晌,我换了个姿势倚在桌旁,眼睛半眯,问出于我而言的关键所在:“你为何觉得,我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