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
柳凝轻轻眯起眼打量男子,可是映入她眼中的,只有遮去那人大半张脸的金面具灯火照映下,正泛着冰冷的光泽。
她还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不过直觉告诉她,景溯此行到江州,恐怕与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柳凝默默思索着忽然身上一寒,发现那男子竟越过景溯,朝她瞧过来一只眼仍木然平视前方较灵活那只则盯在她身上,目光像是一张细密的网把她罩了起来。
他的眼睛好像有点问题右边那只,似乎不能视物。
但此时眼睛的问题也不那么重要这素不相识的男人,好像对她颇感兴趣。
柳凝垂下眼稍后退了半步而景溯却往她身前迈了一步,挡住男人透过来的目光,唇边虽挂着微笑却透着些冰冷的味道。
“顾大人对孤的家眷很感兴趣?”
“岂敢。”顾大人双手负在身后,玄衫上金线纹泛着淡淡的光泽笑道“只是顾某印象里,殿下温润庄重,堪比南陈美玉谁知也有这等风流随性的时候。”
他语气调侃,带着一丝熟稔不过气氛却隐隐透着诡异,这两人自然不可能是朋友的关系。
“孤在顾大人眼中,便是这样无趣之人?”景溯轻笑,眼中却一片淡漠,懒洋洋伸手揽过柳凝的肩头,“今夜月色甚美,孤携爱妾夜游赏月如此良辰,美人在怀,岂能辜负?”
顾大人又瞧了一眼柳凝,玩味地掀了掀唇:“倒是顾某孤陋寡闻此前未曾听说过,殿下身边竟有这样一位宠妾。”
宠妾?
柳凝默然低头,这两男人一唱一和,倒是就这么把她的身份敲定下来。
不过她能感觉到此情此景的诡异,自然不会捣乱,只是垂着头,静静靠在景溯怀里,安安分分地扮演一个菟丝花的角色。
不远处传来甜腻婉转的歌声,姓顾的男子没再盯着柳凝,而是循声望去,指着对面一艘大型画舫,唇角弯起。
“早听说江州烟花之所不建楼馆,通常设于画舫之上,夜晚灯火通明,供以富家子弟寻欢作乐顾某向往已久,殿下可愿带着美人,与我一道上去瞧瞧?”
他笑容有些轻佻,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而景溯却也没拒绝他的邀请,慢慢勾起一缕笑容:“这有何难。”
他应了男人的邀约,原先撞在画舫边的船头调转,顾姓男子立在船头,画舫朝着另一边的花船渡去。
景溯看着那男子的背影,喉中逸出一声轻笑。
他双眼平静无波,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来。
柳凝靠在他怀中,端详了他一会儿,轻轻开口:“那人是谁?”
“顾曦。”
他只是随口说了个名字,却又像是没说一样,柳凝把汴京和江州两地所知的权贵一一过了一遍,确定并没有一个叫做顾曦的男子。
“他不是南陈之人?”她问。
景溯收回目光,低眉瞧着怀里的女子:“阿凝很感兴趣?”
“随口问问而已。”
柳凝见他如此,便不再问下去。
景溯偶尔对她不错,但并不是完全信任着她,涉及朝政之事,恐怕更不会跟她提起她本也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没必要刨根问底,反倒惹他不快。
只是顾曦带给她的那份熟稔感,终究是叫她有些在意。
柳凝把疑惑悄悄埋在心底,起身与景溯拉开些距离,看着不远处灯火绚烂的花船,微微蹙眉:“我们真的要去哪里么?”
“你不想去?”景溯看了她一眼,“那就留在这里等我。”
秦楼楚馆之所,女子有所顾忌,倒也合情合理。
他正想派人将她安顿好,柳凝却握住他的手腕,语气低柔:“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殿下还是把我一起带上”
她说着,朝那花船的方向望了一眼。
虽然柳凝喜静,不愿去那喧哗骚乱的场所,但她还是想再与顾曦多接触一下,说不定能判断出那人是谁再不济,也能掌握些消息。
景溯瞧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辨别她的真实想法,末了还是点点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就跟我来吧。”
画舫停靠在了花船的旁边,船舷边支起一座座木架子,上面悬着水红色的灯笼,排列整齐,垂下的流苏迎风招摇,像是女子伸出柔媚的手,邀请宾客入幕寻乐。
丝竹琵琶铮铮作响,夹杂着客人们欢呼声、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景溯拉着柳凝的手腕,一级级登上楼梯。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的面纱严严实实地戴好,这才掀起珠帘,进了花船大厅。
大厅里烟罗软红,锦绣迤地,金杯掷地在绒毯上染出石榴色的酒污。
舞女们披着轻纱丝帛,踩着乐点回旋起舞,正中间一个妙龄女子怀抱琵琶,手里拨子上下翻动,卷出一连串又快又急的琶音,好似晚来风急,一树红花卷落,徒留一地残红狼藉。
顾曦正坐在最近的位置,他看见景溯,手里拿着折扇,指了指对面两个空余的位置,似乎已经为他们包下。
景溯拉着柳凝坐到对面。
弹琵琶的少女刚演奏完一曲,舞女们也停下动作,场中暂歇,顾曦朝前倾身:“听说妙音姑娘是这里的头牌,一手琵琶出神入化,殿下没听到她完整的演奏,倒是可惜。”
他说着挥了挥手,招来鸨母,拿出一叠银票:“再请妙音姑娘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