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你如何说?”沉默许久的父皇终于开了龙口,转过来望着我。
本来是不慌不忙的,可是当我听见高位上的帝王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却陡然把我的力气抽干了。好像在不久的以前,也是这样轻轻的叹气,从父皇口中,牵走了我的思绪。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我突然有这种感觉,心底空空落落,仿佛所有的自信都随风飘散了,所有的筹谋都不复存在了,猛然发现我只是欺骗自己我也只能够欺骗自己。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没用,还是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样的懦弱,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从来没有。
但是我似乎并没有这种时间自怜自艾,回答也不会自己出现,乱咬人的御吏更加不会等我。
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缓缓落到那气愤填膺的老大人脸上:“大人请见谅,潇湘没有得到父皇的话来,不敢私同外男搭话。”
那御吏也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回答,在原地愣了半天,想了半天似乎反应过来我在反驳他先前的话,更是气得吹起了胡子:“皇上,您看这……”
“大夫当真是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如何担得御吏台之首?”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那老大人的话,“边关洪水滔天你等尚不议平水之策,反倒过来指责皇姐,轻重缓急尚且不能分,如何纠天下?”
“老臣所言皆忠义,无愧于己,无愧于天。若非有鬼,有何不得说?”那铁骨铮铮的老人昂起头,对太子的话熟视无睹,老眼昏花当中竟然全是轻蔑。
对于这些御吏来说,谏言是件至高无上的事情,就算皇帝把自己砍了头,也能让自己留名青史。
也是可怜,世界上时时刻刻都有逝去的人,多少年来,多少谏言,多少因为谏言被暗杀,被明杀的老大人,能被记住几个呢?
况且是这么荒唐的谏言。
太子哑口无言,平日他是最常被御吏台参奏的一位。这些人国难当头闹幺蛾子,太平盛世的时候也吃饱了撑的,看着这位未来的帝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说上两句浑身难受,快言快语言辞犀利。
按理来说御吏台应当是自皇太子以下无所不纠,可是到南篁这儿来连太子也一并纠进去,因此弄得南蔺溯变成这般没有威信,畏手畏脚,就连几个太监都能把他制得死死的,更别提刚开始看到我时,尊敬得如同自己是个下人。
“大人,潇湘实在不知你所言何事。”我摇摇头,感觉自己被发饰沉重的珠子弄得有些晕。
“避而不答?”大夫继续从鼻子里哼哼,颇有吵到底的架势,劲头十足,“宫中早有传言你修炼妖术,你来南篁蹊跷,言行诡异又同以前的殿下大相径庭,定是使了什么法子冒名顶替!”
我蹙起了眉头,心里咯噔一下,却也没有十分紧张。
有了解过先前的潇湘公主,她固是个举止奇怪的主儿,喜爱清静,偶尔会有些任性的要求,而我至多少许因为必要的原因在宴会上活跃些罢了,无论如何也不该大相径庭才是。
“十年前和十年后的人,怎么也不该是一个样子才是!”那老大人这样说,声音带着几分怒气,想要把我打回原形。
奈何我根本没有被他吓到的样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许是上天眷顾,潇湘也确实不知自己为何同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现在究竟有什么好争辩的,只想要让父皇快些一锤定音放我离开,群臣接下来就可以好生讨论正事,休要再胡搅蛮缠了。
此时灾区不知多少流离失所的人,每天都有人妻离子散,纵使我们一时优渥,这样下去也会有败的一天,他们竟然还在这里追究这个?我的确不是父皇的子嗣,可我都要为父皇感到难过了。
此时南篁情况的确不好,滔天的洪水正席卷这片土地,渺小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左右它。民间流言蜚语乱飞,谣言应当止于智者,却愈演愈烈。其中更有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着风凉话的人,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不付出任何行动,令人发指。
大难当头,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有人倾囊相助,有人心怀天下,有人不以为然,亦有人东拉西扯,冷嘲热讽。
我不由感到冉冉升起的悲凉,想起自己送出去的首饰和金银细软,至少能让这些可怜人安心些。
这老大人甩甩袖子,转身看向座上的帝王,神色坚毅:“老臣年迈骨朽,自知无法为南篁效力多少年,可眼下天灾人祸,便是只能能纠正一点是一点。”
“皇上仁慈,老臣也不会让皇上难做,今日老臣就在这里死谏,求皇上明鉴!”
只见得他突然正义凛然地跪下,身后几个御吏也跟着跪下,一时之间呼啦啦跪了满地竟令人动容。
这样歪理的事情也能做得这么理直气壮,叫人潸然泪下!
老大人一生为南篁效力,上的谏言没有几千也有几百,最后年老时候竟然糊涂来,因为我的事情上死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