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天星入汉家(1 / 1)猗兰芳首页

仲夏五月之际,有大星自东方天宇出现,最后隐于昴宿、毕宿之间。昴宿四星、毕宿八星,皆与兵革战事有关。向来重视巫鬼禅祀的汉朝统治者,亦注意到了此次异常的天象。而经太卜官占断,此次的异常星象主吉,昭示着有一位主兵事的帅才,降生于人世间。观其星子最后隐匿之地,乃是昴宿、毕宿分野,当在河东之地!听闻并非兵革之灾,而是天星入汉,刘启心情大好。  由于开国之初,百废待举,虽与北胡对峙多年,但汉朝一直落于下风。为了赢得休养生息、恢复国力的时间,当前,皇帝刘启仍然延续的是高皇帝以来的和亲政策。所谓和亲,就是汉朝定期将宗室女嫁与匈奴单于,并随带送上大量财帛。可即便如此,匈奴人的骑兵仍然年年岁岁侵扰边境,劫掠粮食,屠戮无辜百姓,始终是北面的心腹之患。历代汉天子心中,都有一个强国富民、远逐匈奴的梦想,刘启也不例外。若真如星象所示,将有一位大将之材降生于世,那灭匈雪耻指日可待!  虽严令太卜不得外泄此事,但圣心大悦,却是藏不住的。这份开怀,在刘启前来猗兰殿看望几个儿女时,不加掩饰的表现了出来。  当五岁的小刘彘到父亲跟前拜见时,刘启将他抱到怀里,逗道:“我儿最近又阅习了什么书啊?”  刘彘口齿清晰的答道;“阿翁,阿母在给我习《国策》!”  刘启赞许不已:“哦,记载辩士谋略的书啊,不过这书有难度,彘儿可听的明白?”  “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好玩!”刘彘说:“像那些辩士吧,都是诓骗,可庸人的骗术只能骗人,而奇才的骗术却可骗国!”  刘启哈哈大笑:“有见地!那我儿习了此书后,可有欣赏的古人?”  不料,刘彘想了想,却完全不提纵横学派的任何人物,而是说了一个燕国名将的名字,乐毅!  这个回答让刘启十分奇怪。《国策》是记载秦灭六国前各国谋臣辩士献策谋划、翻云覆雨的史书。其中,帝王将相,辩士智者,皆有涉猎。但是若论有载的兵家人物,孙武、白起、李牧、王翦,这些将领名气更大、功勋也更卓绝,怎么这小子就挑了一个乐毅出来?  将心中疑问说出后,刘彘从容回答父亲道:“乐毅身在弱燕,却能联合五国兵力,报强齐侵凌之仇,雪燕国先君之耻!这样的将领不值得欣赏么?反观我朝,虽有太尉之官、将军之衔,被坚执锐者无数,可哪一个能像乐毅这般,领兵北拒匈奴,为汉室先皇一雪白登之辱?既然诸将中连乐毅这样的人都没有,又怎么敢谈孙武、白起之流?”  这稚儿的一席话,说的刘启心神俱颤。小小年纪,童声朗朗,说的话却发人深省。  联想到天星入汉的预示,天子拍了拍刘彘的小肩膀,以对一个成人男子的口吻严肃的说:“我儿不用担心!阿翁相信,以后,会有‘乐毅’这样的人才,前来襄助我汉室,为我先祖一雪前辱!”  王娡面带微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  见王娡不言不语,刘启转头对她调笑道:“夫人,咱们这个儿子,可是相当了得啊!”  王娡装作冤枉的样子说:“陛下,这些我可没教过他!”  “这些哪是能教出来的?咱彘儿,就是天资聪颖,与众不同!”刘启目光里,是满满的骄傲。  儿子被夸奖,做母亲的往往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王娡笑着对刘启道:“说起彘儿,妾还有个笑话要讲给陛下听!”  “哦?什么笑话?”刘启饶有兴趣的问。于是,王娡将几日前长公主刘嫖带着一双儿女前来做客时发生的事告诉了刘启。  这段时间,刘嫖时常带着陈蟜、陈娥前来猗兰殿。那日,也是如此。在几个孩子玩的正高兴的时候,刘嫖转了转眼珠,招呼小刘彘到她跟前去。  待刘彘过来后,这个姑母亲昵的把他抱坐在膝盖上说:“来,姑母问问你,我们小彘儿想不想娶新妇啊?”  刘彘方才五岁,这个问题尚显有些早了,不过这小鬼头可不是一般人,当即回他姑母道:“想要新妇!”  “哦,那这个怎么样?”刘嫖故意指着自己身边的侍女说。刘彘嫌弃的摇摇头。  “那这个呢?还有这个?”长公主接连指了殿内好几个侍女以及女御,刘彘都是摇头。  “那……阿娇怎么样?”刘嫖最后指向了自己的女儿陈娥。陈娥在家中,有个小字叫“阿娇”,所以刘嫖才这么称呼。  刘彘这鬼灵精,就跟摸清了刘嫖的心思一样,马上喜笑颜开的说:“好啊,好啊!要是让阿娇姊做了新妇,我就盖个金屋子给她住!”  这番话一出来,刘嫖那个心花怒放哟,口里哎哟哎哟的赞叹着,在刘彘脸上亲了又亲。刘彘咯咯笑着,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跑去找几个阿姊了。  王娡在一旁看着,笑的前仰后合。这小鬼头,体察人心、曲意逢迎的功力简直了得!知道他姑母想听什么,就专捡她想听的话说!长大后啊,不是大忠就是大奸!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嫖趁热打铁,向王娡提出了欲与她结为亲家的意思。  王娡一愣。陈娥今年十四岁,刘彘方才五岁,女比男大了将近十岁,这亲要怎么结?小孩子的话虽然好听,可是童言无忌,随口说的好听话,大人还就当真么?不过,因为有栗纾拒婚的前车之鉴,王娡不想贸然答应,也不想轻易拒绝。况且,刘嫖作为皇帝刘启的亲大姊,以后能用上的地方多得是。  当下,王夫人笑着回答说:“如果长公主觉得合适,我也没什么异议。可你也知道,彘儿是我的儿子,更是陛下的儿子!光我答应可不行,这事,最终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听到这儿,刘启笑了出来,他对王娡道;“所以,你就把蹴球踢到了我这儿?”  “陛下恕罪。可当时,妾能怎么说?当面拒绝这事我可不做!”王娡狡猾的说。  “滑头!”刘启笑着骂她:“今天过来也是要跟你说这事儿的,大姊来找过我了!她可真是,也不想想彘儿今年多大,阿娥都多大了?这女比男大了将近十岁,这不荒唐么?不妥,不妥!”  “这么说,陛下拒绝了?”王娡问。  “是啊,这不,这两天跟我怄气呢!还到长乐宫太后那里告刁状去了!”刘启不以为然。  然而,刘嫖往长乐宫并不是告刁状,而是搬救兵去了。在窦太后处,做女儿的将来意一说,她的母亲却面露犹疑。  “嫖儿,娥儿可是大了彘儿十岁啊,这桩婚事,你可要慎重!”见母亲没有表示出支持的意思,刘嫖急了:“阿母,你们老拿年龄说事儿?哪里大了十岁,分明才九岁嘛?就是大十岁又怎么了?我就是要把女儿嫁进皇家,就是要她飞上枝头!阿翁在世时,我跟着陈午还有几个儿女在棠邑那个小地方吃了多少苦?如今不过想让你外孙女过过好日子,怎么就不行?”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刘嫖知道,只要她一拿出孝文皇帝时代的日子说事儿,母亲就拿她没有办法。果然,窦太后无奈的说;“就算要把娥儿嫁进皇家,阿启又不是只有彘儿一个儿子,为什么就非得是刘彘儿?阿母还不是为娥儿好,你看,别说皇家,就是那些侯门子弟,娶的女人都是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可过了几年,照样有其他宠幸的姬妾!如今,娥儿还比彘儿年长那么多,这婚要是成了,隐患无穷!将来这男人的心思,是一定会往其他年轻女人身上去的!”  窦太后直白的提醒了女儿这桩婚姻的不利,希望打消她的念头。可刘嫖与陈午这家人,没法以常理衡量。对他们而言,嫁入皇家的荣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女儿能坐在王后这个位置上,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刘嫖赤(和*谐)裸裸的对母亲说道:“阿母,不管将来刘彘宠幸哪个姬、哪个妾,王后只有阿娥一个!再说,等过几年,彘儿能圆房了,只要娥儿抓紧诞下子嗣,将王位继承权抓在手里,这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年纪差距,宠爱她姬,哪里比权位靠得住?至于为什么非彘儿不可……阿母,你也知道,那栗纾不识抬举!我向他儿子求亲,结果被她一口拒绝!哼,儿子当了皇太子,就以为自己是太后了?她算个什么?如今,我这新结的亲事,论母亲的名位,比她高了几个档次,论儿子的杰出,甩她的刘荣八条街!无论怎么比,这王娡母子都比那姓栗的母子强!”  面对女儿不加掩饰的说辞,窦太后摇头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要强!可是,这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你要考虑好!”  面对母亲的苦口婆心,刘嫖一再表示已做好了万全打算。在她的软磨硬泡下,窦太后叹息一声,终于答应出面游说皇帝儿子。  有了母亲支持,长公主更是胜券在握了。这次,为了促成这门亲事,刘嫖把老刘家血脉里的流氓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除了搬出母亲劝弟弟不说,对刘启更是死缠烂打、苦苦哀求。到后来,甚至发展到刘启看到她掉头就走的地步。这一年,就在长公主热热闹闹的纠缠下,逐渐走近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