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如缀草虫鸣叫,姜千澄回忆完前世,窗外已是夜色笼罩。
“娘娘”侍女挑起珠帘,站在门边,出声打断姜千澄的思绪,道,“行囊已经收拾好您来看看还有什东西要带上?”
即将去的白鹤寺是佛门重地侍女们只挑拣了一些素净的衣裳,至于钗环珠翠首饰一类,并没有带多少。
姜千澄道了一句“好”,起身去外殿清点行囊。
烛火摇曳,甘露宫彻夜的光亮掩盖在漆黑夜色里。
天尽头亦是一片明亮城下将士举杯燕饮。
饯行宴上,有人击缶吟唱,行军歌谣萦绕城墙歌声悠远而苍茫。
老母妻子前来送行,大抵知道此行一去九死一生能无恙返回者少之又少,不禁泪沾袖襟一番珍重道别。
城下氛围愈发悲壮几百里外的凉州,却是血流漂杵。风染黄枯草,血浸透泥土加急的军报一封一封地发往京城。
空气里涌动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凉州城失守,大批逃难的难民仓促奔向十几里外的沧州。
城墙之上,一身材高大的军官正伫立在上,俯瞰着下方不断涌进城内的难民。
“李大人。”
小兵从楼梯爬上,气喘吁吁向面前的中年男子抱拳。
男子回过头来,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眼神中雄浑的气势,看得小兵一阵哆嗦。
小兵禀报道:“回李大人,您让下官去清点城中的粮草,目前粮草充足,即便打仗也能撑四个月有余,但”
李远目光一凛:“但什么?”
“但如今不少难民涌入,若开仓放粮,怕只能维持一个半月。”
李远沉下眸子,眺望远方荒漠,道:“慌什么?沧州军营乃西北第一大营,突厥没胆量来犯。我已经把军报发给京城,相信用不了多久,皇帝调派的军队和粮草就会先到。”
小兵点头称是。
沧州被称为西北第一大营,不仅仅因为全西北的重兵都压在这里,更因为此军营,是当初皇帝亲手所建,里面不少儿郎都随皇帝上过战场,乃精兵中的精兵。
除此之外,沧州地势易守难攻,挟西北要道,城墙固若金汤。
哪怕对面十倍于沧州的兵力,也能够从容不迫地应战。
却也因此,若沧州失守,全西北的江山都危矣。
李远抬起手,指着不远处山上连绵的烽火台,对身侧小兵笑道:“你瞧见了,那是烽火台,虽然用不上,但还得告诉你一声,万一沧州出了意外,一定要记得把狼烟点上,发信号让四周的城池都看见。”
小兵垫脚眺望一眼,表示看到了。
“行了,”李远转身,肩上猩红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道,“下去看看逃荒来的难民吧。”
话才说完,只听得耳侧一道雷霆之声逼近,李远闻声转头,却为时已晚。
一道飞箭划破空气,若流星般飞来。
速度之快,可见射箭之人强悍的臂力。
“嗖”的一声!
只见燕尾端直的弓箭,直直地刺进李远的额头,鲜血从没入头骨的地方汩汩流出,好似射入坚固的磐石,呈现皲裂的痕迹。
小兵睁大瞳孔,跑上来惊呼道:“李大人!”
李远身子被箭上力量带着,连连后退了几步,死亡之际,他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拉过小兵的手,喃喃道:“快点烽烟”
李远脚下发软,一个趔趄,身子向后仰倒,“扑通”跌下城墙。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小兵吓得不轻。
他满目仓皇,脸上还沾有飞溅的鲜血,惊魂未定之余,只觉城墙晃摇晃,大地都在隐隐震动。
他抬头,见大漠孤烟,一支黑压压如罩顶之云的军队疾驰而来。
为首几个骠形大汉并驾齐驱,弯刀折射出锋芒,俱是短衣衫,羊皮裹身的胡服打扮。
小兵大惊,飞快转头,朝城内士兵高呼:“突厥人来了”
呼救声还没叫出口,另一道箭飞来,直接刺穿他的后背。小兵口中吐出一口血沫,低头看着胸膛上的利箭,应声倒下。
远处城墙上的小兵被射中,草地上疾驰的军队爆发出一阵欢呼。
突厥族王子阿史那赫连,将弓箭举过头顶,握拳与右侧同样魁梧的男子道:“兄长,你射杀一个大周士兵,我也杀了一个,现在我俩打平了。”
“不急,”另一侧马背上的男人眯了眯眼睛,道,“等进了沧州,再来比谁砍的人头多。”
烈日生烟,马蹄扬起土块,在荒漠留下一道尘埃。
京城一连两三日都是艳阳高照,渐渐有暑气蒸腾,蝉鸣聒噪。
这一日,天刚亮,草叶上的露珠还没散尽,一队车马便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缓缓驶入山林,进入白鹤寺。
马车停下,昏暗的光线浮动在马车内。
姜千澄听到浅浅的马蹄声靠近,帘外响起沈放的声音:“白鹤寺到了。”
车门推开,迎面飘来一股淡淡的石榴花香,一只纤长的手也伸到了面前。
姜千澄垂下目光,顺着手臂看去,与手主人四目相对,她浅浅一笑,没搭他的手,自己提着裙子下了马车。
沈放眉梢微挑,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掌心,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一同往寺庙内走去。
寺院气势恢弘,庄严清雅,两侧植有菩提松柏,绿树参天,树影婆娑,送来阵阵清香。
主持一袭浅红祥云袈裟,与张太皇太后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