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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头抵在门后,默默立着,直到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慢慢地远了,再听不见了,才缓缓转身,朝着里屋而去。  她只觉得眼重心眩,眼前一切皆是朦朦胧胧的。她恍恍惚惚地信步走着,突地见到双亲正在前面相依而行,云瑾大喜之下,急奔而去。哪知自己的脚步竟全然不能动弹,已经被无数藤草紧紧缠住。  远处,是诩俨含笑的目光……  她怔怔地望了许久,用尽全身之力,断然转身……张开眼来,窗前星芒洒落,光辉柔和。  她举手一掠,满头冷汗,汗透席褥,才知道方才只不过是一场恶梦。  转目望处,四壁萧然如旧,窗外群星闪烁,启明星又起,原来她已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坐起来,凝霜正从屋外进来,见到她醒了,什么也没说。便是凝香,也不吭一声。  这御六阁里,就似回到云瑾初来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只在八月初七的那日夜里,凝霜问了云瑾一句:“可要见他?”  云瑾笑着摇头:“他若能见我,自然会来。若他不来,我何必强求?”  第二日八月初八,值神司命,宜嫁娶。  一整天都是阴阴的,仿佛要落下雨来,却到了了也没有半滴雨。黑厚的云层中隐隐有金红的日光滚动。  到了酉时,云瑾手中的荷包,才收了最后一针。一抬眼,就瞧见窗外院子里,凝霜和凝香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听到动静,齐齐转过身来。  她笑了笑,扬声道:“你们早些歇了吧,我出去一趟。”  “青鸟,我同你一……”凝香正要说话,却被凝霜一把扯住。凝霜只低声叮嘱道:“早去早回。”  “嗯,”云瑾嫣然一笑。她捋了捋头发,缓缓地走着,一直到了府门口。府门大开,老赵坐在门房里,见到她,却没起身拦她。  门口悬着的灯笼下,站着四平。  他见到云瑾,迎了上来:“云姑娘,要出门?”  云瑾叹气道:“你不拦着我么?”  四平恭声道:“姑娘若要去睿王府,容小人替姑娘引路。路上有小人陪着,好照应一些。”  云瑾微微一默:“我……不想连累三哥。”  四平低下了声音:“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肃王说,是他连累了姑娘……”他又和声道:“今夜若再拦着姑娘不让出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姑娘只要到了睿王府,无论睿王瞧没瞧见我,都只会怪责到肃王的头上。姑娘不必多虑。”  门外早已备好了两匹马,四平上马先行,云瑾骑马跟在后面。云层微开,日头渐沉,将地上洒满一片血红色。云瑾愣愣的瞧着地上的夕阳残红一点点褪去,云层合拢,地上又渐渐的罩上一层灰黑。直到四平来牵住了马,云瑾才晓得已经到了睿王府。  半月前方才落成的睿王府,里里外外一片簇新,到处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便连门口站着的仆役,都穿得一身崭新的衣裳。  云瑾望着门上的“睿王府”三个字,有些发怔。四平站在她身边,低声说:“云姑娘,此刻回头,尚来得及。”  云瑾深吸一口气,仰头微笑道:“我既不曾悔过,何必要回头?”反而自己抢步进了府内。  四平却只站在门口,再不跟来了。  府内四处都是仆役,见了客人,便引到大堂去入座。说是一双新人刚刚拜过皇帝兰贵妃,稍时便回府来了。宾客满堂,云瑾谁也不认得谁,旁边来来往往的官员贵妇,见她衣着素朴,不时将她当成婢女呼来喝去。瞥眼间,见着衡俨、肃王妃并肩至外面而入,被人引到里面的一张桌子旁。  满屋开怀畅饮,高谈阔论,谈的俱是些风花雪月,以及众人生平得意之事。  云瑾只有悄悄地,退到了门旁的角落里  将近戌时,突然满堂的客人一声呼喊,纷纷朝门口涌去。不多时,中间又分开了一条道来,璋俨一路嚷着跑进来:“新娘子接来了!新娘子接来了!”  云瑾默默地站在众人之后,从人群缝隙之中瞧着外面,见着真有一位新娘子,红衣红裙红盖头,频频袅袅的进来,周围宾客不停的起哄欢闹。新娘子手里牵着条红绸,而牵着红绸另一端的,正是诩俨,他却是一身鲜艳的湖蓝,胸口挂着朵红绸花,眉开眼笑的走在前面。  人人做新郎倌都穿红色,他若也穿了,岂不是泯然众人?  诩俨引着新娘子到了厅中,宾客四散落座,衡俨身旁站起了一人,正是明南,婉慧却不在桌上。明南笑眯眯的,大约是说了一大段什么迎新纳彩的贺词。云瑾耳朵里却是嗡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璋俨手里挥着一杆金晃晃的称子,似乎是客人们起哄要掀新娘子盖头,明南正在劝阻,说是于礼不合。  “哪有什么礼不礼的?”诩俨忽然扬声笑道,“难道我的睿王妃见不得人么?”  他从璋俨手中取过称子,轻轻一挑,盖头从新娘子的头上飘下,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十分美艳并着五分羞涩。她看到诩俨,又娇滴滴的垂下头去。  无论诩俨要做什么,她都是由着他的。  是不是诩俨喜欢的,归根结底还是这样一个千依百顺的姑娘?  云瑾微微苦笑。  宾客又开始闹着要喝合卺酒。这下明南倒不拦了,反而笑嘻嘻的拿了酒杯递上,诩俨和上官妍一人一杯,手扣着手一饮而尽。宾客越发鼓噪起来,说要睿王妃一一敬酒,璋俨笑得满堂疯跑。诩俨竟也不推却,真就带着上官妍一桌一桌地敬过来。  他一贯如此,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天下只有他睿王自己的规矩才能算是规矩。  云瑾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忽然一条小小的身影至她面前闪过,停了下来,倒退两步,站到她面前,讷讷地道:“青鸟姐姐,你……你……怎么来了?” 璋俨满脸的惊讶,还带着一丝羞愧之色。  许多事情,原来连璋俨都一清二楚,只她被瞒着。  云瑾微微一笑,没有答他。他看看诩俨,又看看云瑾,急忙跑到诩俨身边,附耳说话。  诩俨猛地抬起头,目光顺着璋俨手指的方向望过来,望到了云瑾。  一时间,好似满堂喧哗之声登寂。  他盯着云瑾,仿佛有些不自禁,朝着她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上官妍见到他的举动,瞥眼见到了云瑾,她又惊又喜,便放下杯子便来握住云瑾的手:“青鸟,你真的来了?”  云瑾将目光收回,望着眼前的上官妍,她几杯酒已入喉,双颊间隐现红晕,秋波中更是水光漾漾。云瑾怔怔地瞧着她,半晌才幽幽地道:“妍姐姐,你做了新娘子真好看。”  上官妍脸上又红了几分,微微地笑着:“青鸟,你身子好些了吗?我问了诩俨好几次,他都说你的伤一直未好,可我……”她话音未完,诩俨已冷冷地开口:“是谁叫你来的?是不是三哥?”  云瑾淡淡一笑,上官妍忙道:“是我是我……”她瞧着诩俨,不明白他为何神情这般严峻,生怕云瑾受他责备,焦急道,“是我实在想青鸟来,才叫人送信给她……”  云瑾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明白,所以我来了。妍姐姐,你真是好福气,和五哥真是天生一对。”  上官妍听了云瑾话,喜羞不能自胜,瞥了诩俨一眼又低下头去。诩俨则垂着头,愣愣地站着,又凝目前望,却始终不敢接触到云瑾的目光。  明南慢慢踱步过来,几次欲言又止,只是不停地捏着手里的杯子。  云瑾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递到上官妍的手里:“妍姐姐,你同五哥佳偶天成,我身无长物,只好绣了这个荷包,上面绣着你们两人的名字,只愿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她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说完夺过明南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只觉自己口中的酒又酸、又苦、又辣,万般滋味一起堵到了心头。  一股辛辣劲直充四肢,云瑾顿时只觉得两眼酸涩,连连咳嗽。诩俨一把夺下云瑾的杯子,瞪着她,怒声道:“你的伤好全了吗?喝什么酒?”  云瑾的目光深深凝注着他,半晌才缓缓地道:“五哥,你也要这样管束我了么?”突觉头脑一阵晕眩,一句话竟然再说不下去。  诩俨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云瑾朝着上官妍屈身福了一福:“妍姐姐,我……我先……先回去了……”说完,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又是一股酒劲上头,急忙立定,手背在额头上,缓上一缓。  诩俨目光直直的望着她。  她青裙委地、亭亭而立,面容虽觉憔悴却更添清丽,而她光洁的脖子上,早已不见了那条金色的链子。他突地抢步挡到她身前,冷声道:“你不许走……”  云瑾呆了一呆,放下手来,凄然一笑:“会短离长,五哥,是你先要我走的……”  诩俨面色一阵惨变,缓缓垂下手,但立刻便又变得强横起来:“你不许走,我有话同你说……”  他要去拽云瑾,可明南已经赶上来,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胳膊,沉声喝道:“五弟……”诩俨楞了楞,回头望去,上官妍一身红裙,手里捏着荷包,不知所措地立着。  再转过身来,云瑾早已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