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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掌灯,窦泠还在值房里阅卷。    施余荫拎着酒葫芦坐在她对面,“怎么不跟万盛她们去丽香院?”    窦泠推了推面前堆积成山的卷宗,“全是金面狐的,这只是三省,其余四省的卷宗还没送到。”    “你就那么想抓到他?”    窦泠笑了笑,“当年那个‘千机神手’楚飘飘,您还不是追了她整整一年?”    施余荫叹了口气,“好女不提当年勇喽!”    窦泠握住施余荫的手,“在徒儿心里,师傅就没变过。”    施余荫心中一暖,“你爹身子还好吧?”    “凑合吧!每天一两银子的人参吊着,好坏就那样了!”捕快俸禄不多,自从母亲去世,窦泠家道中落,偏偏父亲又病体沉疴。    施余荫疑惑不解,“你母亲不是留下个爵位吗?你也走走门路,袭爵之后到兵马司衙门谋个官身,不比在神断司当捕快强?”    窦泠笑而不语。    施余荫瞧出她有难言之隐,于是将话茬儿又转回案子上,“说说你的打算。”    窦泠嘿嘿一乐,“师傅,既然金面狐那么喜欢对纨绔女下手,咱们就设个局给他钻呗。”    施余荫撇嘴,“你以为地方的捕快都是饭桶?”言下之意,这招不管用。    窦泠狡黠地眨眼,“我跟您说,这捕快身上都有一股正气,就算再怎么扮,也瞒不过老江湖。所以,就不能找人假扮。”    “你什么意思?”    “您老吃的盐比我走的路都多,有句话叫借着河水好洗船,对吧?”    施余荫觉得好笑,“你打哪儿去找洗船的河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窦泠起身掩上了房门,压低声音,“邹竹谨在昆玉河投河自尽,许多人亲眼所见。”    施余荫惊得起身,瞪大了眼睛,“你疯啦!那画舫可是乐郡王府的!还有,顾家你惹得起吗?”    “您别急嘛!我又没说去郡王府和顾府拿人,我只是说,金面狐既然喜欢对纨绔女下手,那两位是现成的,如假包换!”    “你胆子也忒大啦!敢算计皇女和侯府世女!”    窦泠嗤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施余荫打量着徒弟,语重心长,“为师知道你有侠义之心,可咱们终究只是捕快,老老实实办案,得守本分。”    “何为本分?”窦泠眉宇间自有正气,“捕快的本分不就是惩奸除恶吗?”    施余荫明白这是徒弟又犯轴了,也不好强行阻止,“你就没想过,万一真出了事儿,被人家发现是你在背地里捣鬼......”    “哎呀师傅,您怎么就不盼我点好啊!我跟您说,咱这么办......”    重明卫指挥史衙门内,玹铮合上骆冰的卷宗,对夏婖道:“案子所有相关人等都已从均州启程,不日到京,届时刑部会派人前来会审。”    “依王主之见,能翻案吗?”    玹铮沉吟,“骆冰自认杀人,本无可辩。但曾奇杀死侍夫,逼.奸继子,引起民愤,所以陛下不会置民愿于不顾。”见夏婖仍愁容满面,又道:“本王亦会替他求情。”    夏婖一躬到地,“王主宽仁。”    玹铮凝视着她,“你就没想过,离开重明卫?”    夏婖一惊,连忙跪倒在地,“王主何出此言?若属下犯错,您责罚便是。”    玹铮抬手示意,见她不肯起身,不得不亲手拉了她一把,“瞧瞧你这脾气,须知官场之中,要顺应多变,不可执拗,也不可感情用事。”    “王主还在为薛氏之事生气吗?”    玹铮摇头,“本王只是觉得重明卫乃虎狼之窝,你仁善有余,狠厉不足,不宜久居此地。”    夏婖轻轻叹了口气,“属下并非夫孺之仁,可薛氏、骆氏都是弱质男子,作为女人,不该欺.凌他们。”    “骆氏另当别论,至于薛氏......”玹铮似笑非笑,“你听过农妇与蛇的典故吗?”    夏婖万分惊讶,“王主竟将薛氏比作毒蛇?”    “是人是蛇,日后必见分晓。”    夏婖自有股倔脾气,“王主或许会怪罪属下,但属下做不到曲意逢迎。”    这话意有所指,玹铮蹙眉,“你对风七有看法?”    夏婖敛眉正色,“古人云,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属下虽愚钝,但胜在一片赤诚,敢于犯言直谏。”    玹铮甚为头疼,“看来你对风七误会颇深。”仅为一个薛氏,竟闹得姐妹反目。    夏婖紧紧攥了拳头,“属下做不到铁石心肠。”    玹铮冷嗤,“所以你昨夜带薛氏去见海安。”    夏婖一阵惊惶,不敢隐瞒,“是,海安行刑在即,薛氏苦苦哀求属下......”    “于是你就动了恻隐之心......”    “王主恕罪!”夏婖复又跪倒,“那薛氏着实可怜......”    玹铮口气唏嘘,“薛氏可怜,骆氏无辜,可从景齊开国至今,诏狱白骨累累,冤魂不计其数。”    “王主......”夏婖俯首,“属下知错,甘愿受罚。”    玹铮摆了摆手,“不必了,本王不罚你,只想劝你一句,不许单独去见薛氏。至于听不听,随你吧。”    夏婖走后,风七七进了正堂,满身酒气。    玹铮搁下朱笔,“去给海安送行了?”    风七七很是感慨,“她时日无多,再过两天就要睡匣床了,说实话,属下真不落忍。”言外之意,还得按规矩来。    玹铮抬眼审视风七七,这就是她更适合重明卫的原因。她将一份奏报递过去,“江南镇抚司,八百里加急。”    风七七看罢火冒三丈,“这帮獠崽子,竟敢欺骗王主!”比较之下,这奏报与月落归的密报全无相似之处。“看来江南镇抚司已经姓顾了。”    玹铮很是淡定,“意料之中。”    “幸亏江南还有月大当家坐镇,不然咱们注定两眼一抹黑。”    “可她毕竟身在江湖,行事不便。”玹铮将写有苏州知府祝旎字样的纸条交给风七七,“传书给月落归,叫她见机行事。”    风七七将纸条收好,眼珠儿一转,“王主,先前您不是吩咐属下去查探怀甯郡君的私产吗?”承瑾珠死后,除了御赐宅院,他名下私宅于建隆十四年三月起陆续变卖。“属下业已查明,当年西城榆木巷的宅子被一贾姓官绅高价买走,空置多年,半月前却忽然有人居住。”    “是什么人?”    “据说是打南边来凤都养病的官家少爷。”    如此说来,那里多半就是顾渊藏身之处。    玹铮从屉匣中拿出那只木雕兔子反复端详,“隐月阁查得如何了?”    “查到一些,隐月阁主名叫纪雨卿,是原来老阁主的嫡传弟子,执掌隐月阁已二十余年。据说建隆十四年初,她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撒手人寰,病愈后脾气秉性变了不少。”    “生病?”江湖人常年练武,很少生病。    风七七微微一笑,“王主不信吧,属下也不信。所以属下找了神璇玑。”神璇玑是江湖人,平日扮作说书的,其实行走江湖,靠倒卖消息为生。    风七七继续道:“据神璇玑说,纪雨卿与阁内长老们素来不睦,建隆十四年初,长老们闹了内讧,她差点遇害,虽镇压了叛乱,却也受了重伤。”    这说法倒能令人信服。玹铮陷入沉思。    风七七似在自言自语,“王主,您说当初混入诏狱的真是顾三少爷吗?”    二更后,夜幕越发深沉。    庭院内灯火通明,顾渊赤脚束发,广袖舒展,正在苦练舞步。    银色面具之下,眸如星月。    红莲缠枝纹的舞衣绣着金线,镶着明珠,熠熠生辉,越发衬托出他高贵绢狂之姿。    从风回绮袖,映夜转金簪。    皎洁月色之中,他浴满流光,泠泠傲骨竟也入艳三分。    玹铮凝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小渊,别怪表姐!    脚下故意踩到断落的松枝,啪的一声。    顾渊猛然回眸,清湛湛的目光分外冷冽,“什么人!”    杀手的本能令他急速去拾取阶下兵刃,可玹铮身法快他几倍,在他指尖尚未触及青冥刃之前,玹铮的手掌已按住他的左肩。    顾渊大惊,身形掉转,迎面便是一掌。玹铮素衣蒙面,端得身手不凡,从外表看不出是何来路。    见攻势凌厉,玹铮稍稍侧身,手腕一翻,去钳顾渊的皓腕。顾渊急忙后退,变掌为指,戳玹铮的“环跳穴”。    玹铮侧身一闪,运起内力,掌击顾渊软肋,这一击如疾风劲扫,意图逼顾渊退避。可未料顾渊手腕一翻,再次化掌,竟敢硬抗。    但听砰地一声,顾渊被强大劲力震得心肺一颤,血脉都似逆流而上,不由连退几步。    宅院对面高楼之上,风影轻轻嘶了一声。见纪雨卿放下手中的远望镜,“阁主,俪王功力远胜渊少。”    纪雨卿不慌不忙,“便是本尊,与承玹铮交手也没十足把握。”    这厢,顾渊已擎了青冥刃在手,点指玹铮,“你究竟是何人?本少刀下不杀无名之辈!”    玹铮笑而不语,手腕微动,腰中软剑如游龙一般,肃杀剑气顷刻间澎湃而出。    顾渊咬了咬牙,青冥刃一晃,直戳玹铮前胸。    玹铮见刀锋来势凶猛,轻飘飘侧身躲过。    顾渊一招落空,又一招“风卷残云”,身子先撤后进,刀锋斜转,朝玹铮腰间砍去。    玹铮身形一纵,避开刀刃,同时反手一勾一挑,长剑飞刺顾渊肩胛。    不多时,两人已缠斗了六十余招,顾渊体力似有不支,待斗到百余招,顾渊已累得气喘吁吁,玹铮却越战越勇,步步交错,招招连环,顾渊招架不住,错漏百出。    风影不禁暗中替顾渊捏了把汗。    只见玹铮剑锋一挥,横扫顾渊的面门。顾渊想要躲闪,哪知玹铮身子纵到半空,突然长剑交于左手,右掌一立,朝他肩头猛拍出一掌。    他闪避不及,慌乱间脚下更是一滑,啊的一声惊呼。    玹铮步若灵蛇,出手如电,先封了他周身穴道,随后再用力一揽,将他稳稳抱在怀中。    顾渊花容失色,却无力挣扎,连声叫嚷道:“放开我!放开我!”    风影有些着急,“阁主,俪王到底意欲何为?”    纪雨卿淡淡一笑,“稍安勿躁,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