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侑最后道:“我知道的。我死了他也不会回来。”他看着栗浓,一笑,眼神一下变得怨毒而又自负:“我会让他回来的。”
栗浓没有搭腔。
她漠然离去,阿栋见她状况不对,凑上来询问,栗浓只淡淡道:“陈米案的真相我知道了。他该死。”
当夜风雨大作,吹得檐铃疯响,又开始下冰雹,府内大乱。冰雹砸破了灯笼,一众人抱着破灯笼冒着碗口大的冰雹在府里穿梭,和尚坐在堂前诵经,栗浓站在窗后看,惊雷映亮她的脸,她根本面无表情。
实在太吵了。
萧侑驾鹤西去,儿女们俱不在身边,能主事的只剩萧培,他既忙着哭,又忙设奠帷、发讣告。
栗浓抱着手里的一拃见方的乌木匣子,匣子上一枚黄铜小锁,对外头的事,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入殓停殡后萧侑身边最得力的管事人非常高调地送了这个给她,说是萧侑临终嘱咐,清清楚楚念着栗浓的名字,特意留给她的。
匣子不重,里头是厚厚一沓地契。照福伯来说,是有山东河北的良田百顷,另有都门内外的几十间房舍、铺头,以及各州县的别院,当中就包括他们脚下这处拥云别院,倒是比满满一匣子金子值钱些。
宠爱吗?他们都说是宠爱。就像说萧侑想念、偏心萧绘生一样,对于萧侑的施予,旁观人总觉得是宠爱的表现。
才不是。
栗浓将匣子丢到一边,金额巨大的横财,萧家的钱,肮脏,陷阱。
福伯捋了捋胡须,沉思言道:“此事恐怕并不简单,老家主若是诚心将这交于你,大可不必如此高调。”他敲敲她的小木盒:“他去了也要看血雨腥风。”
远的不说,萧培就不可能让栗浓拿着地契活着离开。
留地契给栗浓这事明明可以做的隐秘些,为何存心让她成众矢之的?
存心。
在金笼子里打了一辈子滚的萧侑,太明白金钱背后的肮脏血腥。有能力也不可能漂亮脱身,没能力只会横死其中。
福伯打量着栗浓的神情。栗浓是很有一点超然物外的态度的,面对这么一大笔钱眼皮都懒得抬。福伯的一颗心悬起来,生怕栗浓和萧绘生是一样的与世无争,面对这明晃晃的枷锁,直接抛开一切,甩手就走。
不是他说,大郎君这一点着实太过了,不争不抢,抛掉一切身外之物……
说难听一些,确实没有志气。
栗浓终究不是萧绘生。
她慢慢抬眼,手抚着木盒上的并蒂莲纹,神态温和:“我想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
他们是怎样对待萧绘生的?
栗浓只是听着,心底碎裂出一道冰河,倒灌进凉风。
福伯眼睛一亮,她倒有几分狼性,福伯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我们把你爹该得的替他都争回来。”他满眼希冀:“娘子放心,如今整个拥云别院,都唯您马首是瞻,您无须害怕,老奴会护您周全。”
栗浓看向福伯,福伯有些过于激动,他已然年迈,这事是他的心结。
福伯陪在她左右,看她,也并不是在看她,是在看一个希望。
夜间。
外头阵阵短兵相接,窗纸上映来刀光剑影,天上仍在落细雨。
萧培的手段还能有什么呢?简单粗暴得很,直接派了大量高手来杀她和阿栋。
栗浓早磨刀霍霍等这一刻,外头喊杀一起,她抱着刀就去踹门。
……没踹开。
栗浓哐哐又踹了两脚,这门颤巍巍地抖了两抖,仍旧紧闭着。
栗浓贴在门缝上一看,才发现两扇门板间钉了木板,彻底封死。
她转了一圈,发现窗户也封死了,而且不仅仅是被封死,甚至还用什么东西堵住了,栗浓蛮劲巧劲都用了,打不开。
栗浓的指甲戳破了窗纸,喊得声嘶力竭:“怎么回事?谁在门口?”
福伯只是望着屋檐下灯笼旁的小虫:“您是拥云别院的主人。这点小事,还用不着劳动您。”
靠……这是什么队友?
栗浓立刻反驳:“我哥哥也在外面,他才是拥云别院的主人!我不是!”
福伯冷笑一声,道:“娘子,你当真以为,我审问多次,审不出实情吗?诱供、诈供,法子多得很。娘子,你的计划欠周全,先前小胜不过是有我圆谎罢了。”
栗浓大惊,他竟早就知道阿栋和萧绘生毫无关系?
阿栋刚刚手刃了仇人,情绪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福伯知道阿栋亲手杀手萧侑的实情,萧侑的贴身近侍也都知道,可老家主已死,栗浓是拥云别院新主人……谁还会傻了吧唧把这见不得光的事捅出去?平白得罪栗浓做什么?良禽择木而栖,又不是亲眷,谁会给死老头伸张正义?
栗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福伯心中清楚阿栋和萧家全无关系,对他的死活毫不在意。
自上至下,都是这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