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山山南一带植被茂密,猛兽稀少,花栗鼠世代盘踞于此。 暗夜沉沉,泼墨般浸透绵延起伏的密林,小花栗鼠正卧在新筑的树洞中酣眠,一阵悉悉索索从树下传来,它警觉异常,立即醒了过来,探身往外一看,燃的噼啪作响的火束一簇一簇地从它安身的树下掠过。 “前方不远,便真是一处村子。”一个人影从较北面的一颗树后悄然窜出,单膝跪于一人身前。 “没错,定就是那歹人藏身之所。”一位高大而英气的女子从后头走上前来,“那里是否有一条河?”她对着回来的探子问道。 姜垣站在最前头,他本偏头看着秦霜天,听了此话也不做证实,事实上他如今急切不已,只恨不得立时救了自己的心上人出来,一听这些话,哪里还有心思详细询问,便笃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姜垣寻了姜睨这些日子,只捉回了两个扮作姜睨的细作,刑讯了两日,还未问出个所以然来,那二人便咬舌自尽了,涉事的奴才们是打杀了一批又一批,依旧没能得出她的下落。 姜垣自从被先帝从西北驻地秘密召回上京后,还未与姜睨分别过如此久的时间,姜睨便是他的心肝,如今心肝没了可不是熬杀了他。 然而今日一早属下呈上的一张写满杂乱符文的纸张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些个字虽不是汉文,然而这一勾一撇,确为姜睨的笔触,他这些日子疯了似的找自己的侄女,现下一丝线索都要满腔的希冀扑上去。 没成想呈上线索的人居然是秦国皇女,此中渊源他只待找回心上人再来相询。 “你继续去探,众人加快速度。”他吩咐了一句,果真众人行进地越发快了,没一会便彻底消失在花栗鼠的视线里。 五老村虽无人守更,然而亥时刚过,零星还住着人的屋子便陆续熄了灯,今日云层遮月,星河黯淡,村庄宛若死寂千年,散发着腐朽而溃烂的气息。 “陛下!”卞都统趟过河溪回到姜垣身边,“靠南住着三户人家,往里面纵横三条路,零星分布着而二十来座屋子。” 姜垣坐在人凳上,手中捏着一根方才在林中折下的树枝,他的下颌紧绷着,本就阴沉的眉眼因为这段时间的惶惶不得终日更加郁气积聚,他英俊的面上透着随时要崩溃的冷肃,叫四周的暗卫个个惴惴不安。 秦霜天瞧了姜垣这幅模样,只道是今日没能找回姜太子,这位暴虐的男帝不知要做下什么事来。 前方静谧幽暗,姜垣抬头环视了眼这处陷落了自己的宝贝多日的山坳,而后一双不瞪而骇人的眼定定的望着河对面的那座村庄,捏在手中的树枝咔嗒一声断成两半。 真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先头三户,给我全都捉过来。”他冷冷一声令下。 几个暗卫听了话,瞬间便消失在姜垣身后。 姜垣眼风溜了卞都统一眼,卞都统立时凑上前,“陛下?” “派个人送秦皇女回去。” 卞都统忙应了话,她叫了两个下属上前耳语了几句,便请了秦霜天回正德宫。 秦霜天本想等见着姜睨再走,然而姜垣似乎不太想她涉入此事,加之知音现今一人被看守在正德宫,略一思考,便随了那两个军人向着来时的路走去,不消片刻几人身影就消失在夜幕中。 那厢秦霜天刚离开,几名暗卫便压着几个青年男子跪倒在姜垣脚下。 “陛下,有户人家已经空了,只这两户家里几个男丁。” 卞都统厉声问讯了那些人几句,然而那几人皆唯唯诺诺地讨饶,并不说出姜睨下落。 “官大人,小的哪里见过什么女子嘛。”他们伏着脊背,面皮都快要贴到泥地上去了。 “咱们村里都是男子,已经很久没见过女人了!”一个瘦高男子被踹了一脚,哀哀地叫着。 姜垣听了几句早已是满腔的不耐,他眯了眯眼便随手指了一人道:“既然没见过女人,现在就送他下去会他的老娘去。”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然而这惨呼刚出口便被其身后的一名暗卫给捂住了嘴,只留下一声短促的唳喊戛然而止。 他旁边的那个瘦条条的男子只觉背上一热,一阵濡湿渗透而入,渐渐蔓延了大半个腰背。 他脑袋抵着泥石,身旁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不一会儿沉闷而短促的“乓啷——”一声陡然响起,惊得他身子一抖不由得偏头去看,这下一看真是骇的肝胆俱裂。 一脚长的地面上,一个惨白的头颅正滚落在一大滩望不到边际的粘稠血液中,卵石大的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面上的肌肉还在狰狞的痉挛。 “大——大人!!”瘦高男子目眦欲裂,“真没有女人,有......有个进出都戴着帷帽的矮个儿男子,住在了中间那间挂着两盏长明灯的院子里!!”他两股战战,连珠炮儿似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一阵阴风刮过,一股子骚味混着腥热的铁锈味传来,竟是有人当场溺了出来。 此时后方的林中传来一阵兵甲之声,卞都统往林子里走去,不一会数百人的军士被领了出来。 姜垣垂眸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个男子,他豁然站起身来,向五老村走去。 “给我将整个村子围起来,邹詹英——”他推开要来驼他的人凳,直接涉水过河,“带着羽林卫把村子里活人全给我捉出来。” “金吾卫和我去拿人。”他一挥手,剩下的精兵猛士们都依次跟上,姜垣踏上村头的小路,他一撩溅湿的衣摆,向着典芝的院子方向走去。 “闯门!”卞都统久久叫不开那个藏匿着太子殿下的院门,一声令下,一名精卫纵入院墙内,片刻后门闩被解下,院门一下子洞开。 姜垣匆忙跑入院中,他头一个向着东边的那个屋子跑去,只见屋内空空如也,唯有满架的细颈小瓷瓶,他转头就去另一个屋子寻找。 一进屋,一阵幽幽的冷香在空气中波动,是了,便是此处! 他赶忙入内搜寻,屋中早已没了人影,外间的卞都统已经后脚进入房中,“陛下!另两间是厨房和杂物间,都没发现殿下踪迹。” 姜垣浓眉一绞,凶狠的目光扫过房中物事,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给我搜!” 院墙后,典芝捂着姜睨的口一闪身便从墙头掠过,他正准备向着后山方向飞去,那方却火光重重,一群村名被聚拢在河边。 典芝转而想要向着西面一面陡坡飞去。 姜睨后背贴着典芝的前胸被他箍在怀中,嘴被这么捂着只能发出呜呜声,偏此处还没有官兵,那边典芝刚要穿过一片屋顶,一队金吾卫正架着兵器急匆匆地从拐角的院墙后散成两队跑出巷子。 姜睨一眼望见心中大急,她想要叫喊,然而发出的只是一阵呜呜咽咽。 “妹妹,别叫了,方才吃的那粒药丸这会儿该有药效了”他低头贴着姜睨耳边轻声劝道:“你别使力叫喊,不仅叫不出声,反而一会子喊岔过气去。” 姜睨眼看着典芝就要带着她飞过这处屋脊,她绷着脚尖使力踢蹬了两下,没想到就叫她踢到了几块瓦片,青黑的小瓦是整齐码放在屋顶上,被这么一踢,“哗啦啦”的飞起两片。 那边卞都统刚带着金吾卫绕过典芝小院的后方往东头搜寻,那边西边一处屋子却传来一声异响。 “什么人!?”卞都统耳聪目明,扭头一下子就寻着了方向,只见一片模糊的衣角在屋顶翻过,“追!”卞都统蹬脚点地,一下子纵上屋顶朝着典芝追去。 典芝虽武艺过人,然而现今惊动了人多势众的官兵,难免脱身不得,他一跃而起,飞起二丈高,扫了一眼下面的官兵位置,立时就向着东头大院飞去。 “陛下!”邹詹英来报,“找到殿下行踪了!” 姜垣闻言條忽抬头,“哪里?” “村子最东面一座最大的宅子,卞都统追着那劫持殿下的歹人就进了那栋宅院!” 典芝手臂挟制住姜睨一下子踹开了密闭的正堂屋门,姜睨现今口舌麻木,已经说不话来了,嘴中积聚了一汪口涎,都快要溢出了嘴角。 她抬手自己捂住下颌,仰头迫使自己吞下涎水,一下子没能注意这正厅内是何等情景,她嗅觉似乎也迟钝了许多,只觉得一股子粘稠闷湿的气浪侵袭了腠理。 屋内点着几盏琼脂油灯,姜睨呜呜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典芝的桎梏,视线扫过屋内一下子便定住了。 那屋内似洞穴的顶部一般画满了眼睛,这是这屋中不只屋顶画着眼睛,就连那地上与四周的墙上都布满了这些诡异的图案。 典芝望了一眼便伸手捂住了姜睨的双眼,他浑不在意地朝着中间走去,踢开了一具伏在地上的尸体,找着一块与四周毫无二致的地砖跺了两脚。 姜睨此刻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一阵粗轧的石块移动声传来,瞬间丝丝阴凉从下方窜上来,她感觉典芝带着她正往下走去。 姜睨急了,松开捂着下颌的手去扣典芝的手指,典芝本就不防备她,一下子便被她将手拽了下来。 眼前的一切令她倒抽一口气,一具具青灰色尸体层层摞积,在正厅中央堆成了小山,正对着姜睨的是一张带着半茬胡渣的脸,那面庞和一些肢体挤在一块,有些变了形,那是二娃的爹。 这是在做人祭?! 姜睨如坠冰窖,她见了如此惨无人道的场景,一下子生出自己不久之后便会成为那些人的其中之一的悲骇来。 然而与此同时,二人身子正在渐渐下沉,头顶的石门也在典芝的叩击下缓缓阖上。 典芝头也不回的就要带着她向着染着长明灯的甬道内走,姜睨大骇之下又出奇地冷静,她赶忙抽出自己的里衣的腰带向头顶抛去,洁白的绸带刚抛出洞口一截,石门便已经完全合牢了,那腰带就这么夹在了石缝中,垂下的一截还在空中晃荡了几下。 典芝偏头去查看怀中人有无不适,只见姜睨仰着头,一缕晶莹的口涎从嘴角溢出,顺着精巧的下颌滑下,此时姜睨的里衣都松了,一截秀颈下是大片欺霜赛雪的肌肤,涎水就这么顺着流入其中。 他呼吸猛地一滞,丝毫没有不洁之感,只觉得此时的姜睨说不出地动人心魄,他掐着自己的衣袖仔细地替她擦拭干净那片水渍,爱宠地念叨着:“这药效也就一阵子,一会儿就不麻了,手捂得酸不酸?” 姜睨捂着嘴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她挣扎着要自己下地。 “别闹,下边可是有机关的。” 她被典芝抱着,下颌磕在他的肩膀上,望着远处正在一摇一摆的绸带,只希望他们能早点寻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