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芙瑶微惊，点了点头：“外公，你消息倒是知道得很快。”

许老将军道：“这么大的事，早就传遍了北萧的各个角落，我来的路上，可都听说了。更何况，女子得此荣耀，这自我们北萧开国以来，可是第一例。”

语毕，他望向叶芙瑶的目光多了几分赏识。

这一下，叶芙瑶更是被他弄糊涂了，她可没忘记她这位外公方才第一眼见到自己的时候，情绪可是有多不满的。

“也还好，其实女子也是人，只要给她们机会努力，她们肯定也不输于男子，可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风气，却是剥夺了她们的所有权益。”叶芙瑶发自肺腑道。

闻声，许老将军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越发复杂起来。

叶芙瑶知道自己这话，谁听了都会感觉怪异，因此只当看不见外公眸底的打量和探究，识趣地噤了声。

半晌，许老将军才捋着花白色的胡须，慢慢说了一句：“先帝，把我贬到边关当个守门兵，还下旨永生永世都不许我再踏入这永安皇城一步，可是现在，当今皇帝却下旨特赦让我回来……呵。”

他笑了一声，有些无奈，也有些冷。

叶芙瑶心里一凛，越发觉得她这个外公不简单。

至少他的内心，一点都不像一个耄耋老者该有的。

“皇上恩准外公回京省亲，也是因为念及外公当年为了北萧，所作的牺牲，居高至伟。就冲着这一点，广施仁政的皇上也没道理不让你回来。”叶芙瑶琢磨了下才启唇道。

那皇帝要是不同意他回来，就不是仁君？

许老将军侧目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丫头，你比你那个父亲会说话。”

这话听不出褒贬，不过按照他方才对叶斐的那种厌恶态度，叶芙瑶觉得她外公这话应该是在贬她的。

于是想了想，她索性也不再开口了。太难伺候的人，她一般懒得伺候，除非情况特殊。

许老将军见她忽然冷下一张脸，一副不打算再搭理自己的模样，不禁勾唇一笑：“丫头，这是生气了？”

叶芙瑶一怔，眨眨眼睛看了他片刻，朱唇微动，挤出两个字：“没有。”

她说的是实话，就这种小事，她犯不着生气。

而且，她可不是随便会对人生气的，这要看这人值不值当。

一般她看不爽的，直接修理，会生气，那是因为放进心里了，是她会在乎的人。

许老将军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发现她说的是实话后，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失落：“确实没有，你这丫头，该怎么说呢……有点没良心。”

“呃……”莫名被骂的叶芙瑶，表示真的不懂和她这位外公沟通，脑子结构确定跟正常人一样吧？

她想了一下，试探性问了声：“外公今天这情绪，是因为我吗？”

叶芙瑶的想法很简单，她外公人看起来很老，但实际精明，这样的一个人要是对另一个人有情绪，那肯定是事出有因。

许老将军撩起看起来颇沉的眼皮子，凝视着她：“可是你向皇帝求情让我回来的？”

叶芙瑶的心咯噔一声，果然真是因为这事。不过这老爷子心眼也不少啊。

“是我。”她道。

许老将军盯着她：“为什么？”

叶芙瑶未施粉妆但仍然俏丽的脸孔，慢慢浮起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我也很想知道原因，不知外公可否告知瑶儿一二？省得瑶儿跪了一天，却不明自己是因何而跪。”

许老将军微诧：“跪？你？”

叶芙瑶笑笑：“过去传旨的公公难道不曾告诉外公，为了替外公求这个情，我一个弱女子在御书房足足跪了一整天，差点把腿都给跪断了？”

许老将军瞪圆着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若有所思了半晌，才又开口道：“小公公只说是你求了情，大概经过他也没详说。不过，你可不是弱女子。”

语毕，他目光变深，带着浓浓笑意。

叶芙瑶猜他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在御花园单挑阿士达的事，便抿着唇没有搭腔，等他把后面要说的话接着说完。

她心念还没转，果真就听许老将军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不过听你这语气，我这情，不是你自愿求的”

他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犀利。

叶芙瑶有点没猜透他这是想干嘛，因此微微叹了口气，才道：“愿意，只是不敢。但那个时候，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老将军眼中有光芒一闪：“哦？这么说，是皇上想要我回来的？”

叶芙瑶苦笑：“外公，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吗？”

许老将军瞬间一笑：“你觉得呢？”

叶芙瑶睨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忽地严肃起来：“我觉得如果真是皇上要外公回来，就算瑶儿不开这个口，他依旧有的是办法。如若皇上成心不让你回来，就算是太后下旨特赦也照样没用。”

半晌过后，许老将军忽然重重叹息了一声：“你这丫头，看得倒比我还透彻，不错不错。”

当今皇帝登基只不过三载，一般来讲，都是先求稳，后求发展。如今的北萧看似太平，但实际满目疮痍，外有各国的虎视眈眈，内有又有外臣结党掌权。许老将军虽然被贬多年，但是他威望还在，对军中将士的影响仍深，皇帝需要他，这叶芙瑶早在当日就看出来了。

只是她所不知道的，许老将军不止是个关键人物，他手里还有一个皇帝一直想要却想尽办法都得不到的东西。

而这才是他彼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叶芙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否则的话，只怕当日让她跪死，她都不会开口求这个情。

“外公，那你这次回来，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吗？”她问得模棱两可。

许老将军蹙紧，摇首：“没有，因为就算是准备了也压根没有用，计划怎么也赶不上眼前事情的变化。”

叶芙瑶心下暗服外公的睿智。

她想了想道：“那皇上要是让外公重回兵部，外公可会答应？”

“你是说，皇上要让我重新回到军营里去？”声音还未落地，许老将军眼神又暗淡了下来。“不可能的。不提老夫年迈，当年先帝一道圣旨就将我贬至边关，现今皇帝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太违逆，否则会被视为不孝。他不会为了一个没用的废物而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叶芙瑶独断道：“外公可不是废物，也许在某些人眼里还是不可替代的宝物。”

莫名的，她想起萧子墨。

当日便是他唆使自己，在皇帝的面前提起外公的，这次老爷子能回来，他可是功不可没，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他的小算盘？

还是说，他也是揣摩着皇帝的旨意办事？

叶芙瑶越想心越乱，整件事似乎陷入一个漩涡里，搅着转着，却是深得见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