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照入这可怖噩梦的光携着一个荒古的梦。
古老、苍茫、浩瀚。只是一个碰撞,就将食梦貘的梦阵吞入。
像大海吞入一滴水、天空融下一缕风,因为太过博大包容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起。
食梦貘僵在原地,惊惧的孩童就落在他尖齿锋利的嘴边,可他连一分半毫都移动不了。
那荒古的梦已然降临以不可阻挡之势掌控了全局他被震慑在原地每一寸身体都像被嵌在坚硬的岩石之内严丝合缝到甚至无法颤抖来自本能的敬畏与恐惧从心底升起令他难以运转一丝一毫的反抗念头。
这样的梦境……这样的神明……
食梦貘紧啮着牙齿他此时心中升起的敬畏与恐惧有多大,怨恨与憎恶就有多深!
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修士,为什么不在他祈求的时候出现?为什么不去阻止那些最初行恶的人?现在他已经不再祈求了,不再希望有谁能够来救救他们他自己争来了复仇的希望可现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却又出现要来阻止他了!
可无论食梦貘的怨恨有多深,闪着诡异符文的漆黑蛊阵还是轰然破碎了。
被困于其中的人们从中摔落到另一个梦中,神明的梦中。
大地苍茫、天空广袤远处山峦跌宕起伏身旁长河盘桓曲绕。
浩瀚的荒古气息铺面而来令早已熟悉了人类文明的凡人震撼不已。
赤真子悬在半空,他俯瞰着下方的大地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自修行小有所成后便出山游历天下所走过的地方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眼下这般山川纹理。
可他却分明又对这片大地有种熟悉感,好像他曾见过,又或是来过这其中的某些地方。
赤真子的目光落在一座小峰上,虽称作小峰,实际上也是绵延了数十里的山脉,之所以用“小”称之,是因为它旁边的那座山,实在是太高、太大了。
广袤坚实、高欲擎天,天上那些高远不可触及的白云,也只是围在这座山的山腰上而已。于是天地间的一切,都被它衬得渺小而微茫。
赤真子并不认得这座高到令人震撼的大山,可他认得大山旁的那座小峰。
那是他所出身的点苍山。
“古有天柱山,高可擎天,为日出之巅,地脉之源。我们点苍山,便是天柱山的余脉,承享天柱山余惠,地力丰沛灵气充盈,为世间少有的洞天福地。”
“那天柱山中的灵气,却不是更加浓厚?”曾经的赤真子憧憬问道。
师长却摇头笑道:“且不说天柱山在十二万年前就已经崩塌,不存于世,便是天柱山如今仍在,你也是上不去的。”
“那可是擎天之柱,威压厚重气势浩荡,普通修士连山脚都攀不上去,又谈何在山中修炼呢?”
回忆到此为止。赤真子再看向这片梦中天地的目光已经震撼不已。
天柱山在十二万年前就已经倾塌,此方梦中的世界,竟然是十二万年前的景象吗?
那此方梦境的主人,又该是何等古老的存在?
他仰头看向天空,那里,一道笼着光辉的身影高悬。
神明……
浩荡堂皇的光辉落下,温暖柔和地照在每个人身上,驱散不安,安抚恐惧。那些阴冷的、晦暗的、凶戾的,在这光下像落入火中的雪,转瞬便消融不见。
高悬的神明垂眸,没有人看得清那光辉之下的神明真容,他们只瞧见了一角光一样的白衣,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神明落于自己身上的目光,于是他们心中忽然生出无法言喻的感动。
像早已习惯干渴的人突然见到绿洲,从未尝过甜味的人第一次吃到蜜糖。他们好像从那目光中获知了什么,于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生活在无边的黑暗与苦海中。
可他们现在见到了光,于是又怎么能不为之哭泣呢?
食梦貘哭得最凶。他双目泣血似的凶戾残虐,恼恨地仰头瞪着天上的神明,眼泪却无法抑制地往下淌,浸湿足下古老的土地。
他所有的梦丝在在神明的梦境将临时就已经断裂,他的梦阵也毁了。他是食人的妖物,那神明是不会向着他的。
复仇无望,前路可危。
食梦貘怒张着眼睛看那天上高悬不履人间的神明,哪怕看不清那光辉之下的真实模样,也要将之刻进骨血里似的记着、恨着!
越看越恨,越恨越哭!
那泪有自己意识似的,无论如何都不肯停息。
神明笼着光的衣袖摆动了一下,于是散落在大地之上的黑色残片就聚拢到他手上,在掌心归复成一个黑色的蛊阵。
食梦貘身不由己地也被摄了过去,进入那朦胧的光中。
“这是你的梦?”他听见神明清淡的声音。
食梦貘本不想答,他怨怒地瞪着那光辉中的神明,可是等到他的双目适应了这光辉之后,看清那神明真正的模样时,却不由自主地一怔。
笼罩在这样浩荡温暖光辉之下的神明,却并非世人所想象的高华神圣模样。
那一双漆黑的目像深渊下的九幽,嘴角啜着的一丝笑意妖邪狂肆。他看着食梦貘的目光,不像寻常正神修士看待食人恶妖的厌恶,反而充满了兴味。
“是。”食梦貘答了。
“玄清教……”他听见大玄低低念道,讥嘲地哼笑了一声。
食梦貘抓住了这个词,他从未听过玄清教这个名字,可他也猜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这蛊阵是他们的手段吗?!”他凄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