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叶鲤在林澈家赖到大年初三。手机关了三天，一打开发现短信信箱几乎爆了，他一条没看全部删除。然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跑去厨房给林澈他妈添乱。　　不大会儿功夫手机响，林澈去叫叶鲤接电话。叶鲤撇了他一眼，无奈的跟着进屋，拿起手机狠狠按断。　　不到半分钟，手机又响，叶鲤再按断。然后又响。如此两三次，叶鲤也不挂了，却也不接。林澈看着那块蓝色的小屏幕忽亮忽暗，那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行数字在闪。你真正在意的人的电话，是存在脑子里的。　　林澈看着叶鲤坐在床边那个一脸茫然的样子终于忍不住，　　“回去吧。你家里也该乱完了。既然找你，就回去吧。”　　叶鲤恶狠狠盯了他一眼，后者脸上一派真诚。　　美人叹了口气，终于拿起电话。　　　　乱乱哄哄的过完年，就要回学校补课了。从第一天开始，叶鲤同学就始终没露过面。二月十九号林澈过生日，头一天晚上他给叶鲤打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就在他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那头接通了。　　却不是叶鲤的声音。　　“你好。”　　这个声音很好听，很标准的普通话，低沉，有一点沙。林澈的脑子里自觉的浮现出一张脸。　　“你好，我是叶鲤的同学，麻烦请他接电话。”　　“他喝多了，现在睡着呢，你等等，我叫叫看。”　　听筒里“碰”的一声，电话应该是被放在桌子之类的地方。然后那边传来遥远模糊的声音，　　“希澈，希澈，醒醒，你同学的电话。”　　回应的是几声尾音有点拖的哼唧。听得林澈头皮发麻。　　“人家那头等着呢，起来听一下啊，乖。”　　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又是嗯嗯呀呀几声。终于电话被再度拿起来，　　“对不起啊，他睡熟了，叫不起来。你有什么事么？”　　“哦，那麻烦你告诉他我是林澈，明天我生日想请他和几个同学吃晚饭，如果他有时间晚上六点我们在学校门口集合。”　　“哦哦。”那边应答的声音是极欣喜的，“我一定转告他。谢谢你啊。”　　林澈一阵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谢的。然而也只能礼貌的回道，　　“那我没别的什么事了，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脑海中乱七八糟的转了好些场景。大部分让他浑身发寒。反正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都是人家的生活，他还是安心做他的路人甲乙丙丁吧。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明天会不会出现呢？　　　　九　　　　他独自投入的唱，跑调，听起来好像在念RAP。　　他从那找不着调的歌声里不知道怎么就听出一股子哀伤。　　直到很多年之后，他知道这首歌的由来，才明白那时自己所感受到的哀伤，并不凭空而来。那种想爱又不能爱，想说也没得说的感觉，其实也不是多疼痛。只是像唱歌唱走了调，呢呢喃喃，怎么也找不回正确的KEY。　　　　由于期末考试表现良好，又是十八岁成人的大日子，林澈父母很破例的同意他今年生日可以跟朋友在外面疯一天，晚点回家也没关系。　　那天刚好周六，不用补课，一大早就被李大辉金英云叫出了门，再加上一大帮子初中好友高中同学的，连男带女，好不热闹。　　一行人从东家饭店吃到西家饭店，台球厅游戏室玩了个遍。客人们一个个玩的极high，寿星却显得有那么点心不在焉。　　“林澈你不要一直用这么羡慕的眼光盯着我的手机看，这是我爸的，好容易骗来用一个暑假，再好的兄弟也不能送你。”　　金英云见林澈时不时瞟一眼他手机，赶忙紧张的收到离他较远的那一侧。　　李大辉自后面过来用力推了一下他的头，　　“有部破手机就瞎得瑟，好像谁都稀罕似的。”　　“李大辉你又推我头，我考不上大学就是你推的。”　　他不说还好，一听这话李大辉变本加厉的又推又揉，摆弄的那颗头好像仙人球。　　金英云一边挥他的手，一边偷眼看桌子那边一个林澈的初中女同学。　　“我刚跟那边那个小美女对上眼，你就来捣乱，坏我大事。”　　“呦？”李大辉一声怪笑，毫无预警的坐到金英云大腿上，一手搭着他肩膀，故意放柔了声音，“我倒要听听怎么坏你大少爷好事了？”　　金英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把他推下去，　　“嘿你这人，今天怎么跟叶鲤似的？”　　李大辉并不理他，转头看向林澈，　　“说到这个想起来，叶鲤今天又没出现，你找他了没？”　　“找了啊。昨天给他打的电话，他喝多了别人接的。那人说会通知他，也不知道通知了没。”　　“那个没节操的人，不知道又在谁床上混呢。你就是通知到他本人，他也不见的就来，直接不理他比较好。”　　林澈一笑，　　“说的也是，本来还想趁生日敲这位大少爷一笔呢，看来没机会了。”　　说完一抬头，正对上李大辉那双看着总是似乎明白点什么的眼睛，莫名一阵心虚，赶忙撇过头。　　三人正说着，桌上金英云的手机忽然响了，金英云拿起一看，笑的脸上开花，接起来就骂，　　“你个禽兽，刚说你坏话，电话就打过来了，你猫哪监视我们哪？”　　“早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就背后骂我吧。”　　“什么就我，林澈也说了好不好？”　　“行了吧，林澈能跟你同流合污？”　　“行行行，早知道你向着他，告状也白告。”　　“无聊。你们在哪疯呢？我一会儿过去。”　　“诶？你还过来？我还以为你被谁套牢了呢，这么长时间不出现。”　　“你被人套牢了我也不能啊。说话这么酸溜溜的，怎么，像我啦？”　　“CAO，少恶心，谁想你，我看林澈想你是真的。”　　金英云笑着把电话直接塞给林澈。　　林澈接过来下意识的“喂”了一声。　　那头嘿嘿一笑，　　“听说你想我了？”　　“我想你没送我生日礼物。”林澈顶回去。　　“呵呵，回头补上。”　　“算了，没诚意。人都不出现。”　　“昨天喝多了，今天起的太晚，我现在过去吧，你们散了没？”　　“还没呢，你来吧。”　　“我还没爬起来呢，你们下一站商量好去哪没？”　　　　大家闹的差不多，转移阵地去新柜。J市不是大城市，从前唱歌的地方只有乌烟瘴气的歌舞厅练歌房，这两年才慢慢开始有了上规模的量贩式KTV。新柜是全国连锁，环境又好歌又全，这些赶流行的学生们自是愿意往那跑。　　大伙要了间大包，还没坐定，李大辉金英云两个流氓已经霸占了点歌的小电脑，吵吵嚷嚷一顿按。　　林澈笑着任他们闹，自己出去等叶鲤，刚要出门高一的旧同学说林晓西也要来，正好一起接进来。　　流氓金英云点歌不忘八卦，听到林晓西的名字笑的一脸□□，，今儿生日，一举拿下。”　　林澈还没来得及回嘴骂，那厮已然拧回头，　　“李大辉你个混蛋，我扭头说句话的功夫你点了这么多，你那是无影手啊？”　　寿星无奈出门，再不理包房里闹成一团的人。　　二月的晚风还是透骨的凉，林澈把大衣紧了紧，在KTV外面的台阶上蹲下来。出租车一会儿停一辆一会儿停一辆，进进出出的却没那个人。　　他忽然觉得有一点空虚，也许是这一天乱哄哄闹的，闹到极致，心里就空落落起来。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喜欢抽烟。现在有支烟就没这么空虚了。转念一想，父母要是知道他有这想法，非气着不可。他还是继续当他的乖宝宝吧。　　正胡思乱想，又一辆出租车“吱”一声停在他面前，车上风风火火下来一个穿火红羽绒服的美人，却不是叶鲤是谁。　　美人甩下车钱几步跑过来，居高临下噼里啪啦的开口，　　“你怎么一人蹲外面，多冷的天，作死啊？那几个禽兽在里面玩的high吧？给金英云个死人打电话也不接，准是抢着麦不撒手了。回头进去非好好收拾他。”　　“收拾他，他说你重色轻友失踪这么久，还想收拾你呢。”　　“你听他，天底下要有比他还色的，也真是难得了。”　　林澈笑着站起来，拉着叶鲤往里走，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叫，　　“林澈。”　　两人回头，小美女林晓西拎着盒大蛋糕在台阶底下站着呢。　　林澈刚刚把还要接人家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赶忙笑着过去，　　“来了？大家都在里面玩呢。”　　小美女温婉一笑，鼻子皱一皱，　　“太过分了，过生日都不通知我。”　　林澈脸红了红，他是不大会同女生打交道的，正不知说什么，金大美人飞扑过来，揽着林澈的肩膀，笑嘻嘻的开口，　　“林澈这人害羞的要死，不好意思请你啊。”　　小美女的脸也有些红，跟林澈相对尴尬，偏有一只美人还在旁边怪笑，弄得二人更不好意思。　　“诶？你们还要在这对着站多久？不然我先进去，你们继续？”　　林澈偷偷抬手，在背后拧了那人一下，脸上笑的依旧一派温文，接过林晓西手里的蛋糕，　　“咱们进去吧，还这么客气买蛋糕干嘛，我拿吧。”　　三人转身进KTV，美人小声在林澈耳朵旁边嘀咕，　　“够体贴的啊，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　　两道恶狠狠的目光。美人一伸舌头，不再起哄。　　推门进屋时里面正闹的不可开交，金英云点了首情意绵绵的对唱情歌本想邀美女同唱，顺便搭搭肩勾勾手什么的。谁知点的歌生僻了点，在场美女居然没一个会唱，又舍不得不唱，只能跟李大辉俩人边打边唱，逗得一屋子人前仰后合。　　唱到一半，一眼搭上进门的叶鲤，金英云拎着话筒就扑过去。　　“你丫终于肯出现了，再不出来我就以为你跟哪个想不开的哥哥去领证了呢。”　　叶鲤笑着捶了他和李大辉一人一下。　　“夫妻对唱啊？”　　方才还吵的厉害的两人默契的忽视一眼，一个死死搂住美人，一个掐住他脖子前后一阵摇。　　“咳咳咳，你，你们……”　　林澈看他们闹的有趣，也不拦着，领林晓西找个安静点的角落坐下。　　“你这几个新朋友真有意思。”　　林澈一笑。　　“他们几个就那样，嘴虽然坏，人倒都挺好。”　　“他们在学校都很有名呢。”　　“是么是么？那是我比较有名还是那俩混蛋有名？”　　美人自魔掌底下逃生，不知何事蹭了过来。　　林晓西羞涩一笑，没答话。林澈冲她安抚的笑了笑，　　“你去点歌吧，等那俩唱完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不用理他们。”　　见人走了，才警告叶美人，　　“你少逗人家，她很害羞的。”　　美人横他一眼，　　“你紧张个什么劲，我又不喜欢女人。”　　“。。。。。。”　　“看人家多有心，还知道买蛋糕，感动不？”　　“感动。”　　“知道感动就抓紧机会吧，人家的意思都很明显了。”　　林澈实在觉得无语。　　“你有操心我的功夫，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叶鲤正低头摆弄蛋糕盒子，听到这话手顿了下，片刻之后抬起头，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我挺好的。”　　林澈也懒得说他，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金大美人终于对制造噪音的两个人忍无可忍，　　“我也去点歌，再这么下去那俩混蛋能唱到明年去。”　　叶鲤过去一阵闹，愣是把金英云和李大辉两只麦霸挤走，让林晓西先唱。林澈看他们闹的背影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浮上来。不唱歌的人分散坐着，一小帮人一小帮人聊天笑闹。林澈所在的角落里就只有他自己，他乐得清静的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　　耳边的声音忽而是温柔的女生靡靡的唱着王菲，忽而又是几个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嚎BEYOND。他在吵闹声里皱起了眉。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沙发一沉。他半睁开眼，看到叶鲤拎着话筒凑过来，探着脑袋小声的问，　　“唱歌不？”　　林澈摇摇头。　　“困了？”　　“吵的头疼。”　　叶鲤推了他头一把，　　“老年人。自己在这歪着也不说陪人家美女聊聊天。”　　林澈还没等说话，有音乐声响起来。　　“呀，我的歌。”　　叶鲤叫了一声，清清嗓子开始唱。　　他的粤语听起来像柬埔寨话，而且是女人的歌不容易找KEY。一首歌叶鲤唱的好像在念外文rap。好在大家都在聊天笑闹，没什么人关注。美人自己也不甚在乎，独自唱的投入。林澈从那找不着调的歌声里不知道怎么就听出一股子哀伤。　　他靠在沙发背上眯起眼睛，看旁边那张在大屏幕的光影闪烁里忽明忽暗的脸，那人凄凄怨怨的念，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　　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　　仍可反映你心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我都捉不紧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烧城中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直到很多年之后，林澈知道这首歌的由来，才明白那时自己所感受到的哀伤，并不是凭空而来。那种想爱又不能爱，想说也没得说的感觉，其实也不是多疼痛。只是像唱歌唱走了调，呢呢喃喃，怎么也找不回正确的KEY。　　　　乱乱哄哄闹到快十二点，林晓西带来的生日蛋糕整个都招呼到大家脸上。韩小寿星被弄的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林晓西递他面巾纸擦，叶美人在旁边剥开心果斜着眼睛笑。　　大部分人不能再晚回家，大家就此决定散了。林澈出去结账，发现叶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过。好在熟悉叶鲤这个人，也不觉得怎样。　　男生们是义务要送女生们回家的，大家正商量着谁跟谁顺路，一转头功夫金英云已经不见踪影，连带着他今天刚刚看上的小姑娘也不在了。林澈家跟林晓西家还算顺路，理所当然要送人家回去。本来想招呼叶鲤一起，蹭他的车让他载二人一程。被一句话无情顶回，　　“你家又不远，这么好的晚上走路送送人家回去不好？坐什么车，怪没情调的。”　　林澈翻白眼，想不明白自己要情调做什么。　　“那你呢？家里来人接？”　　叶鲤神色黯了一黯，　　“没人接喽，都走喽。”说完一笑，推林澈走，“你少管我吧，乖乖做你的护花使者去。”　　林澈说不过他，跟林晓西两人并肩离开。　　夜里没有了风，倒似乎比白天更暖和一些。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没什么话说也不觉得尴尬。　　“林澈我觉得你好像跟高一的时候不大一样了呢。”　　“是么？怎么了？”　　“我也说不上来，原来感觉你这个人虽然对谁都好，但总好像缺了点什么让人觉得特别亲切的感觉，现在看你跟他们玩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开心放松了很多。”　　林晓西停下来，侧过头看林澈的侧脸，就是这样的笑容，看起来比从前生动的多，也显得整个人格外的帅。　　“你头发上还有蛋糕。”　　林澈听说也停下来，用手往下弄，自己又看不到，弄了半天弄不下来。　　林晓西看着他的样子嘻嘻的笑，　　“不用弄了，挺可爱的。”　　林晓西歪着脑袋勾着嘴角笑，笑的好像春天的溪水，叮叮咚咚轻软柔和。林澈想起有次情圣金英云说，如果你一身狼狈看起来很丑女孩子还觉得你可爱帅气，那么她一定是喜欢你的。　　林澈伸手揉了下林晓西的头发，心里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高中生林澈成了女高中生林晓西的小男朋友。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其实这一路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个人，那人看着他们的手拉在一起，终于不再跟，蹲在路灯底下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微笑一边咳嗽。　　大冬天的，一个人还真TMD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