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零九章(帐中侍寝,须得趁早。...)(1 / 2)殿下让我还他清白首页

大理寺玉英阁。

藏得是本朝最机密、最不能为人知的文书卷宗。

云琅收好飞虎爪,在高墙下站定,扫视过一圈。身后草丛轻轻一动连胜已跟上来,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了两人留下的零星痕迹。

“这是地牢玉英阁在东边。”

连胜指了个方向,悄声道“少将军随我”

云琅抬手止了他的话音。

连胜心中警惕,立时噤了声,隐没在墙下暗影里。

云琅不擅这般滚地隐匿借力腾身在树上悄然藏了,抬手拨顺枝条。

下一刻已有巡逻卫兵自墙角绕了过来。

白日里负责京城总巡防的是殿前司侍卫司只负责派出小队游走在京中各紧要处抽查,机变应对。

来的这一队兵士身穿鸦色劲装,腰坠铜牌是侍卫司来例行游走抽查的装束。

连胜伏在草丛中,等人走净了又隔了一阵才起身。确认过安全,朝树上打了个手势。

云琅掠下来“侍卫司的人?”

“是。”连胜道,“刀头镶螭吻是骁骏营。”

卫兵向东巡视不便再直朝东去。连胜引着云琅向另一侧穿插低声道“侍卫司最有战力的几个营,骑兵骁骏、藩落步兵保捷,都是高继勋亲辖的营盘。”

侍卫司本就不负责白天巡视,两人刚刚潜进大理寺,居然就遇上了骁骏营的人游走抽查,也实在太过凑巧。

云琅绕过地牢高墙,抬手摸了下“未必。”

连胜怔了下“少将军是说,未必只是凑巧?”

云琅摇摇头,他尚且没有定论,眼下在大理寺内,也不打算轻举妄动“先去别处看看。”

连胜循着记忆,辨认了下四周方向“先向北,过了衙堂再向东,绕到头折返。侍卫司若是抽查,不会盘桓太久,耽搁出些时候,他们大抵也就绕过去了。”

云琅点了下头,又摸了摸地牢的青砖高墙,仰头望了一眼。

连胜当年在殿前司任职,对京城各处早记得熟透,引着他走“大理寺地方不少,少将军为何一定要进玉英阁,可是那里面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云琅收回手,笑了笑“我也不清楚。”

连胜微愕,驻足看他。

“大理寺,玉英阁。”云琅道,“连将军可知道,为什么这里是满朝最机密的地方?”

连胜摇摇头“末将只知道,此处机关重重,等闲人若要硬闯,只怕有命进没命出。”

“御史台监察百官,弹劾朝堂。”

云琅道“于是在前朝,曾出过御史与人结仇、利用职务之便,捏造罪状罪证陷害同僚的冤案。后来,为了钳制御史台的权利,本朝开国时便下令,由大理寺单分出一署,只监察御史台。”

“后来,就从专审宗室的龙渊堂分出一署,取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叫了玉英阁。”

云琅自小长在宫里,对这些八卦密辛极熟“当初负责监造玉英阁、设计阁中机关的,是太宗胞弟,那一代的襄王。”

连胜听得不解“既然如此,这里头放得不就是监察御史台的东西么?”

“起初是这样。”云琅笑了笑,“但是后来就有些人开始发觉,往里面藏东西,好像也安全得紧。”

“玉英阁平日不开,只在奉命监察核实御史台时开启。又机关重重,杀机四伏。”

云琅道“皇上手中,有一枚可开玉英阁的金牌令。但这枚金牌令要插入总机枢内才能开阁,若是有一日,这枢纽被人毁了,或是暗中偷换了,将机关排布改了别的放进去的东西,就连皇上也拿不出。”

连胜听得心惊,低声道“此时,若是再骗过了大理寺卿”

云琅慢慢道“或是再拉拢了大理寺卿。”

连胜一时无话,背后透出冷汗,脚步跟着缓下来。

“我猜如今皇上也在想这件事。所以这次的刺杀案,才交给了开封尹审理,并没交给大理寺。”

云琅道“只是皇上如今没有得力可用的人,实在掣肘。苦于没有凭据,既不能发作大理寺卿,也不能派人擅入玉英阁,打草惊蛇。”

连胜“那少将军”

“我不用凭据。”云琅淡淡道,“有三分揣测,就值得涉险一试。有三分把握,此事我就一定要做。”

“方才将军问我,里面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云琅道“我探玉英阁,要找一份血誓。”

连胜心中愕然,低声道“少将军当初立得那一份,不是”

“我那一份的确烧了。”

云琅道“当初山神庙立誓,算是我逼的皇上。我那时逃得急,身上只带了几颗炮仗,被我藏在了砖缝墙角,骗他说埋了火药。”

云少将军最擅出奇兵,火药玩得熟透,没少炸得戎狄找不着北。

纵然已经沦落得只剩一人一马一口气,手里捏个不明所以的引线,山神庙内外竟也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

“我要找的不是这一份,只是藉由此事,想起一句话。”

云琅思忖着,缓缓道“那时我知瞒不久,一再逼迫那位当年的贤王。他被我迫得急了,曾脱口说了一句你如今命在旦夕,竟也来拿这一手逼孤。”

那时双方对峙,情形近于搏命,半分容不得走神。

云琅攥着个唬人的爆竹捻,心神都在山神庙内外蓄势待发的强弓劲弩上,也没来得及再细琢磨这一句话。

“如今我回头想。”云琅道,“这个也字,其实不对。”

连胜尚且被他寥寥几句里透出的凶险震得无话,闻言理了一阵,才终于跟上“少将军是说,此前还有人逼皇上立过血誓?”

云琅点了点头“不止逼过,应当也没烧成灰,掺在酒里喝下去。”

“”连胜始终想不清楚云少将军明明出身贵胄、长在宫里,为什么对这种歃血为盟一样的山大王行径心心念念“以死相挟立的誓,为何偏要烧了?若是留下,今日岂不也能拿出来,去了这杀身之祸”

云琅无奈“可我逼他立的誓,也没提我的杀身之祸啊。”

连胜怔了怔,没立时说得出话。

“况且逼一个快封储君的王爷立誓,说穿了,也无非就是赌一口气。”

云琅道“如今他已登基,生杀予夺都在手里。我拿个写过的血誓,莫非就能逼他照着做了?咱们这位皇上的脾气,倒说不定会连人带誓一起烧了”

电光石火,云琅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个念头,倏而停下脚步。

连胜跟着停下“少将军?”

“不对。”云琅沉声,“走,去玉英阁。”

“此刻只怕还有些紧。”连胜皱眉,“按方才所见,那些卫兵的脚程,只怕恰好刚到”

“不能叫他们到。”

云琅咬了咬牙,四处扫了一圈,大致认准了方向,踏着门口石狮掠上房檐“我先过去,自找路跟上!”

连胜尚不及回应,云琅已找准那一处格外醒目的楼阁,片刻不停,直赶了过去。

大理寺内,暗流汹涌。

连胜身法不及云琅,不能高来高去。凝神一路隐匿着赶去玉英阁,察觉各处异样,竟几乎隐隐心惊。

如今已是年关歇朝,大理寺不需理政,又不像开封尹那般,为了审理刺客案仍要开府运转。本该是极冷清安静、人烟寥寥才对。

可这一路过来,竟在各处俱有人影闪动,行色匆匆。屋角堆着的东西拿油毡掩着,连胜经过时大略扫了一眼,竟都是干透了的薪柴和满罐猛火油。

连胜赶到玉英阁外,一眼看见侍卫司的骁锐营,急矮身躲避时,背后已被人拽着用力扯了一把。

连胜借势躲开巡逻卫兵视线,堪堪站定,看着隐蔽处的云琅“少将军!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这一路”

“尽是柴薪火油,我看见了。”

云琅低声应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神色愈沉“是我料差了一步。”

萧朔曾对他提过,受皇上召见时,前面还有个不明身份的“外臣”,叫高继勋和金吾卫都忌惮不已。

云琅其实已大致猜出了这个“外臣”的身份,只是那时尚不知大理寺的根由,并没细想皇上与之会面,究竟都说了什么。

“听着。”云琅低声道,“我说一句你背一句,能背多少背多少,背不下也要硬记。”

连胜心头愈紧“少将军”

云琅不等他,已自顾自飞快向下说“以我所推,当年京中忽然出了戎狄的探子,就是襄王暗中作祟,与戎狄勾结,意图以此颠覆朝纲、篡取皇位。偏偏皇子里出了个天生的战将,戎狄暗探被端王叔带禁军连根剿净,这是襄王府第一次受挫。”

云琅道“于是,襄王察觉到不可硬夺,只能徐徐图之。便决心扶持一个刚成年的皇子,作为幌子,先除掉最要紧的对手。”

“当年三司使舞弊勾连,做下的盐行灭门案,正好给了他们一个绝妙的机会。”

云琅理了理思绪,低声道“集贤阁大学士杨显佑在明,保举六皇子代开封府事,大理寺在暗,扶助六皇子,将三司使一举扳倒,换上了杨显佑的门生。”

“而六皇子经此一案,锋芒初现。又在襄王府扶持下,一路结交朝臣直到宿卫宫变。”

云琅一时还拿不准宿卫宫变的根由,定了定神,不在此处纠结“那之后,就如襄王府要的一般,血案一桩迭着一桩。端王叔殁在天牢,禁军分崩离析,朝中人人自危,朔方军被排挤在朝堂之外,成了孤军。”

“唯一叫襄王没料到的,是他扶持的傀儡,竟然忽然挣脱了他的操控,坐上了皇位。”

云琅低声道“或者这才是先帝当初所说的没得选。”

若是扶了个平庸些的皇子,只怕皇位早晚要落到襄王手中。以襄王这些年的行径,到时候京城内外,只怕又是一场血洗的政变。

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先帝心中如何作想。

六皇子韬光养晦、与虎谋皮,隐忍多年,盯准了这一个机会,终于螳螂捕蝉,反摆了黄雀一道。

如今黄雀找上门来,最便于拿出来威胁的,就该是当年立下的血誓。

“襄王的大宛马队,不是给皇上看的。”

云琅咬牙低声“此时他应当在召集他隐于朝中的人,比如大理寺卿他们不会等,今夜大抵就会来拿誓书。”

“既然要拿,何必再烧?”连胜皱紧眉,“看这架势,少说要烧干净大半个大理寺”

“不是他要烧。”云琅沉声,“是皇上。”

连胜被他一点,倏而醒转,脸色白了白。

皇上受襄王威胁,要将昔日立下的誓书大白于天下,也已猜到这誓书十有、就藏在灯下黑的玉英阁。

襄王今晚拿誓书,皇上进不去玉英阁,最便捷的办法,就是一把火烧干净。

“我去找殿下!”连胜当即便要动身,“如今还未烧起来,殿前司若调度及时”

云琅沉喝“站住!”

连胜被他喝止,皱紧了眉“少将军,大理寺若是烧起来,殿前司罪过只怕不小!”

“京中白日纵火,殿前司拱卫不力,杖二十。”

云琅道“内城,杖十。伤人,杖十。毁物,杖十。有趁乱哄抢、民生骚乱,杖三十。累及朝堂威严,杖五十。”

连胜咬牙“少将军分明知道,还”

“我知这一百三十杀威棍下来,要把萧小王爷打成琰王馅。”

云琅扔下空玉瓶,起身“可若是火还没烧起来,殿前司就到了,如何解释?是与贼人内外勾结、有意纵火,还是干脆就有谋反逆心,自行纵的火?”

连胜未曾想到这一层,愣怔在原地,冷汗彻底透了衣物。

“我们这位皇上,自己是扮猪吃虎上来的,最怕的不是无人可用,是有人在他掌控之外。”

云琅低声道“萧朔此时,不该知道大理寺的事。”

连胜胸口起伏,哑声道“可难道就要这么认了栽不成?这火一旦烧起来,便再无可能以人力扑灭,只能设法阻隔,等天降风雪”

“大理寺这一烧,已成定局。”云琅道,“琰王府事,尚有转圜。”

连胜急道“如何转圜?”

云琅已推过了药力,轻舒口气“听令。”

连胜一怔,看着云琅扔过来的王府令牌,咬牙道“是。”

云琅抬头“寸步不离,在此等我。”

连胜心中焦灼,上前要拦“少将军”

云琅脱了外袍扔给他,只剩一身精干短打,紧了紧右手袖箭。不再回应,借力腾跃几次,身形已掠进了玉英阁。

一时三刻,玉英阁内先有了火光。

“怎么回事?!”

侍卫司骁骏营的统领一阵焦灼,回头看更漏“命的是未时起火!怎么现在就点了?谁在阁里!”

“阁里的人都撤出来了。”

一名营校灰头土脸跑过来,慌忙道“咱们的金牌令被改了,只能进去下三阁。上头的都是要命的机关,没人敢碰,布了火油就撤了,此时不该有人”

统领抬头数了数,目光一紧“不好。”

火光在第五阁,若非是火油提前烧了,只怕就是有人触动了机关。

“定然是襄王府的人,得了消息,提前来抢那东西的。”统领厉声,“快追上去,不可叫他脱身!”

营校稍见识了三阁向上的机关,一阵胆怯“大人,那里头步步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