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
这是奈良化二铁在许多许多年前便早已以亲手取得的名号。直至今日,这个“许多许多年”到底具体是多少年,或许已经无人知晓。
西班牙人极尽精密计算的至高之术他见过,德意志人结合几何学与力学号称艺术的梅耶剑术他见过,意大利人优雅华丽而一击致命的博洛尼亚剑术他也见过……周游世界各国,以遍身血口疤痕会通东洋剑术与西洋剑术之精义后,最终,于瀛洲那场真正决定他“剑圣”名号的御前真剑试合之上,从古籍的残章断句中,奈良化二铁领悟了上乘的究竟妙谛。
剑者,决也,断也。必内而决七情,断凡息,外而决灰心,断声迹,加之以招式变化之奇,以夕朝时习,方得以浑成,而至于柔刚。
“剑术,也即是生杀取命之诡术。剑器,也即是残暴无情之凶器。既然为此连性格都要改变,那这怎么称不得不择手段之手段?”
寒彻凶铁可以是剑,可畏人言可以是剑,欲念诉求可以是剑……自从投入神祝市这个大熔炉,创建了愚连会之后,奈良化二铁便贯彻了这种“不择手段之手段”,让自己的名号从“剑圣”变成了“神祝之影”、变成了“那个不能提及名字之人”。
拔出了尘封已多年的刀,摆好了中庸且愚直的架势,凝视着眼前的敌人,奈良剑圣畅快大笑,眼眸中渐渐升腾起了冰寒的杀意之火:“昔日觉者释迦在菩提树下彻悟七天七夜,乃有魔罗者扰乱身心、障碍善法、破坏胜事。今日,我虽不敢自比神佛,但为了心中的执念,东国而来的天魔哟,在这里我却也同样绝不会退却!”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魔。”沈询只是这么淡淡的说道,垂下眼睛,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在这里我只想问最后的一个问题。”
“舍弃名誉、背叛旧友、威胁幕府,献上神祝市这数百万之人,奈良化二铁……导致你做些这一切恶行的诱因,到底是什么呢?”
“极道里面向来只有像我这种的混蛋人渣,沈询,我这点其实早就和你说过了吧?”老人摇了摇头,舔着嘴唇,指了指皮肤上岁月留下的深沉皱纹,异常坦荡的说道:“一百五十余年以来,我大部分的人生在身不由己的动荡中渡过的,直到近年来,我才终于短暂的找到了几分安心。
他停顿了一下,叹息道:“然而命运弄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候,我却发现自己已经老了,为了迎接将至的死期……哈,要说我唯一所求之物,除了保持现状的不变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你想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没错,我就是想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奈良化二铁坦然答道,仿佛在陈述着理所应当之事:“身不由已了大半生,到了死前,我当然也想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回。”
他反问道:“我只是想要获得短暂的自由而已,难道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在你的立场上,这没有不对。”沈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似乎表示很赞同。
奈良化二铁挑了挑眉:“听你这话的样子,难道是突然准备临时放弃对我动手了?”
“不,当然不。”沈询毫不犹豫的表示否定,艰难而坚定的一寸寸渐渐将那把御神刀从胸口拔出,操控着无数枚漆黑而邪异的篆文悄然紧跟着攀附其上。
霎时间,一种长刀宛若化作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感觉油然而生,望着那雪亮而无铭的刀身,沈询忽然念头微动,一行崭新的刀铭便自然而然的从其上浮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