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婶好像就等着高小鹅来问似的,高小鹅这么一问,才能激起她往外倒东西的乐趣。于是她坐正了一下身体,就又说起了她昨天晚上遇到的事。
昨天下午没什么事,傻子婶突然心里急躁有点发毛,在自己的草棚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下都嫌床上膈应人。干脆爬起来就到前面的张氏家里溜达。
张氏是个寡妇,生有三个孩子。上次闹饥荒的时候,老头子被饿死了。小儿子也在那年为了别被饿死送给别人家当义子。
两年前。她的大儿子到了适婚的年龄,她知道自己家里太穷困,大儿子长得又埋汰,娶不起儿媳妇。怕耽误了孩子,就抛却了老祖宗的规矩,把丈夫家的唯一可以继承香火的希望,也给毁灭了。毅然决然地将大儿子送给人家当上门的女婿。
儿子有了归宿,她才感觉肩上的担子减轻不少。
如今,张寡妇的身边,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儿和她一起相依为命。跟傻子婶一样,过着被队里救济的生活。
傻子婶平时多半时间都爱待在张氏这里。张氏没了老伴也学会抽旱烟。说这东西能帮人解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抽上了,就戒不掉。傻子婶对抽旱烟那可是最入迷的事。
可傻子婶懒,抽的烟草不是买的,就是从别人那里蹭的,抽烟也像她过的日子,有这顿没下顿。
不像人家张氏那么勤快。张氏在自家的菜园子里面,每年都要种上一分地烟叶种子。到了成熟季节能收获好几茬烟叶子。解决了抽烟叶的难题。
而傻子婶,跑来和张氏凑近乎,无非是来蹭点烟叶沫子。
张氏心地比较善良。很可怜傻子婶。虽然都是寡妇,可是自己还有几个孩子。男孩子是都送了人,在心里面,过得还比较充实,等百年以后过世了,她还有后代在这世界上活着。自己的眼睛都能安稳地闭上。
如今再不济,身边还有个女儿在身边。而傻子婶呢,只能整天跟几只狸猫作伴。和傻子婶比较一下,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所以,但凡傻子婶每次来,张氏都会给她斤把晒干的烟叶子,让她带回去自己烤着留慢慢抽。反正自己收的很多,一年下来也抽不完。剩下的烟叶也懒得拿到集市上去卖。
张氏家,除了三间堂屋,就是两间烧锅屋。以前堂屋东西两间都是分别给儿子和女儿住的,现在儿子离开家后,堂屋就只有女儿一个人住。
张氏住惯了烧锅屋,说这烧锅屋冬天暖和,夏天凉爽。夏天烧锅的时候,烟雾还能熏走蚊蝇。
张氏家住在东边的第四家,截火的时候,扒掉的是张氏的门西傍的叔伯兄弟家的房子。自己家的房子才幸免一难。
要不然也和那些人家一样,带着女儿去钻那地窨子。
真幸运啊,幸亏房子没被烧掉,要不然,光是盖房子这件事,就已经是件最难的事了,她们母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真是老天有眼,竟然让人把那么大火硬是给截住了,才幸免一大灾。
傻子婶进门后,跟张氏客套了一句,“吃了吧。”
“吃了,你呢?也吃了吧。”张氏也客套着。“俺嚼了块干饼头,就凑合了一顿。”傻子婶说着,从肩膀上拿下烟袋。
随后,像往常一样,斜身躺在张氏锅门口杂草上,右手拿着烟袋杆子,把烟袋锅伸进憋憋的烟袋包子里,费力地搅合几下,也没舀到一捏烟末子。
张氏看在眼里,知道她今天又没有了烟叶,就顺手将身边的烟末盒子递过来,“给,装这个吧,估计你那袋子里没多少了。”
傻子婶接过盒子,也不客气,狠劲地往自己烟袋锅里挤压烟末子。一边装着烟末,一边红着脸说,“不瞒你说,家里还真没有了。你上次给的那几把,俺是一直省着抽的,省着省着,还是没抽多长时间。”
“走的时候别忘了,这两把烟叶,你带回去自己烤烤。”张氏从背后针线扁罗里,拿出两把烟叶来,递给傻子婶。
傻子婶见着烟叶,知道是上好的那种,咧着豁牙巴一脸的不好意思,可还是乐呵呵地给接了过来,顺手放在身旁。
顺手又从张氏的锅台上拿过火柴,抽出一根火柴杆,轻轻地划拉一下,随着呲地一声,火柴杆点着,往烟袋壶上凑近,狠吸一口,烟袋就被点着,随后浓浓的像云朵一样的烟雾,从傻子婶那满是皱纹的嘴巴里吐出来,往屋顶飘去。
那轻飘飘的烟雾团碰撞到黑漆漆的屋面,瞬间被撞散,然后调转头往四下飘,见没地方可去,又无奈地调转头来,往下坠落。突然间又碰到了傻子婶又新吐的浓烟,立马被冲开,冲碎。到处乱飘起来,很快飘慢了一屋子。
一边抽着烟袋,一边跟张氏扯些无聊的话题,抽了一袋烟后,傻子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傻子婶正睡的香甜,突然被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给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