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盛京城虽说是已经有了回暖迹象,阳光虽然明媚却让我觉不到丝毫暖意,一想到多尔衮的无尽纠缠和玉儿的莫名误解,我就感到全身冷遍,头晕不已。 “格格,您还好吧?”雅若感觉出了我的异样,我摇了摇头,眼睛有点儿看不清前面,“离杏雨堂还有多远?” “不远了,”雅若为我系了系斗篷的带子,“这带子也太滑了些,啊!……贝勒爷!” 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他在身后,只是懒得搭理,被雅若这么一叫便不得不搭理了。雅若被他这一惊,斗篷带子也没系就撒了手,我忙去够滑落的斗篷,却觉得蓦然头晕目眩,有点儿站不稳。 “怎么了?”他的手扶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捡起了斗篷,雅若见了忙起身扶住了我,低低的插上了一句:“怕是刚在院子里吹风吹久了,格格又身子未愈……” “你去回禀大福晋,说是你家格格病情反复,速请大夫来。” “是。” 雅若回了一声,忙跑开了。他为我系好斗篷,四周无人,便柔柔地握住了我的手,暖意袭来,却让我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便抽出了手,轻轻拽着斗篷下摆,向杏雨堂走去。他也不强求,只跟在我身后,良久无语。 “贝勒爷这是怕我死在路上?” 过了好久,我回过了头,试图打破这尴尬。 “胡说什么。”他凝眉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看不透的含义,“看着路好好走罢。” 听了他的话我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奈,回过头望见了枝头的融雪,有时候却也会觉得后悔,额吉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却让我付出失去自由的代价,行尸走肉地活着,如今想来,倒不如在蓝天草原中的芳华殒灭来得自由。正愣神儿,却猛然觉得什么东西抱住了我的腿,低头一看,正迎上衣衫不整,哭得令人心碎的玲珑。 “额娘,你去哪了?玲珑……玲珑以为你不要玲珑了,呜呜……” 看着泪雨滂沱的玲珑,心里不禁一软,便蹲下来为她擦干净泪水,轻声软语地哄着她。 “额娘出去了一趟,不哭不哭。” “她是?” 皇太极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不是我现在没力气,倒真想一只鞋子扔到他脸上,怎么会有这种心狠无脑的爹,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 “小格格!您慢点儿!啊,贝勒爷!贝勒爷……参见贝勒爷,格格,”雪颜跑过来有点儿气喘吁吁,面色紧张,许是没想到他在身后。“小格格醒来见格格不在,便哭着跑出来……” “她是谁?” 皇太极又一次发问,我仍是懒得搭理他。 “禀贝勒爷,这是琛主子的小格格。” 雪颜小心翼翼地回答,一阵沉默袭来,只有玲珑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我接过雪颜手中的衣裳,为玲珑穿好,搓热了手捂在玲珑的小脸上,笑着揉了揉她不算肉乎的小脸儿。 “不哭了,风大吹坏了小脸儿可就不好了。” 玲珑的小手搂住了我的脖子,轻轻地趴在我的肩头。 “额娘只要跟玲珑在一起,玲珑就再也不哭了,玲珑会乖。” “饿了吧。”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额娘带你回去吃东西可好?” “好。” 玲珑乖乖地趴在我的肩头不动,我试着起身,许是今天身子不适,竟连玲珑这么个小孩子都抱不起来。 “我来抱。” 话音刚落他就伸手一把将玲珑抱在怀里,玲珑一脸的陌生和恐惧,他也是脸上挂满了无所适从,我起身拍了拍玲珑的肩膀。 “别怕,他是你阿玛。” “阿玛?” 玲珑的小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一双小手也不敢去揽着他的脖子,弱弱的一声“阿玛”,与其说是呼唤,倒不如说是疑惑。只怯怯地坐在他的怀里,这或许是玲珑第一次被抱在阿玛的怀里。他走的格外慢,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回去准备些银耳牛乳果粥,再拿点儿牛乳饼和蜂蜜糖出来备着。” “是。” 不一会儿回到了杏雨堂,玲珑在摆满吃食的桌子上乖乖地抱着一碗粥在慢慢地喝着,我不时给她夹着菜,他说是一起用膳,却未动筷,我也不看他,自顾自地照顾着玲珑。 “若是真喜欢她,就留给你做个伴儿。”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默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良久无语。舒香觉出了这气氛中的异样,便拉过了玲珑。 “小格格,奴婢带您去吃牛乳饼,蜂蜜糖可好?”玲珑小眼珠子巴巴地望着我,我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额头,“去吧。”玲珑便欢欢喜喜地跟舒香走了去。 “连我这个外人都如此喜欢她,贝勒爷何以连个名字都不愿给?” 面对我的追问,他的眼神却飘向了远方。 “这‘二乔玉兰’可还喜欢?” “贝勒爷觉得呢?”顺手摸了摸头上的那支兰花。 “你倒是直率。”他看着我蓦地笑了。 “贝勒爷谬赞了,不过是‘辣手摧花’罢了。” 彼此相视一笑,心里对他的怨恨突然也就消失了,本就是他的事,又与我何干呢? “她的额娘……是个从未爱过我的女人,心留在了这府墙之外。” “贝勒爷何必在意这些了呢?都过去了。”我淡然一笑,我对他的情史也并不感兴趣,“只望贝勒爷能够记得她也是您的女儿,也需要你的疼爱。” “我的女儿?”他似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你为何如此帮她?” 为何?许是跟我一样从小都得不到宠爱的相同遭遇,亦或是被她那怯怯的一声“额娘”所触动,甚至可能是因为我在这看不到希望与未来的贝勒府,她是我无味生活中的鲜活一点。 “就是喜欢。” “既是这样,你就做她额娘吧,如果你高兴的话。” 我诧异地望着他,我不是没有从雪颜和舒香的眼中看到惊恐和不解,也确实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平淡的对待此事。 “既是这样,还请贝勒爷为小格格赐名。” “‘照灼连朱槛,玲珑映粉墙’,可是由此而来?” 我突然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正是白居易的这首,贝勒爷如何得知?” 他神秘地看了我一眼,“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信吗?” 我斜眼瞥了他一眼,“贝勒爷好学识,如此这般我的小格格就叫‘一点通’了。” 他听后哈哈大笑,笑过后看着我,“就叫玲珑吧,你喜欢就好。”我对他点头会心一笑,“你若不怕吵闹,我就让她与你同住。再给你这派几个人手。” “谢贝勒爷。”我起身行了个礼,坐回位子,“玲珑乖巧,我这儿又不缺人手,不用再添了,只是那乌嬷嬷年岁太大,怕是……” “那我就给她另派一个清闲差事。”他说罢站起了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玲珑,阿玛要走了。”我忙喊来玲珑,她手里还握着一根蜂蜜糖,怯怯地躲在我的身后,似乎没有人教过她如何行礼,“玲珑乖,跟阿玛说说话。” 抬头看着他,一脸人前的威严神色,孩子看了不怕才怪呢。我轻推了他一把。 “你吓着她了。” 他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扯出一个皮肉分离的笑容,玲珑露出了小脑袋,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慢慢地伸出了小手,手中握着一根小小的蜂蜜糖。 “阿,阿玛……给你吃。” 他看着那根糖,却迟迟没有伸出手。 “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你也尝尝吧?” 听了我的话,他徐徐伸出了手,接过了糖,顺手拍了拍玲珑的头顶,却是那样的生硬和不自然。 “好了,阿玛拿了糖,玲珑玩去吧。” 舒香会意,带走了玲珑。我送他出门,他却沉默不语,自顾自地往前走。 “贝勒爷,”我叫住了他,他闻声回头。“糖果是孩子的最爱,玲珑可是把她的最爱都给你了。”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眼神复杂难懂,我微笑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其实我也并不想懂。突然他伸出手来为我立起了领子,裸露在外的脖子瞬间感觉到了温暖,我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照顾好自己。”他叹了口气儿,“斗篷也不戴就这样出来。” “知道了。”突然觉得他叹气的样子像一个老人家,不禁笑了出来,“也会照顾好玲珑的。”看着他仍在手中的蜂蜜糖,不由喃喃地可惜起来,“不吃吗?真的特别好吃……” 他看了看手中的糖果,一下子扔进了嘴巴里,“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她阿玛,以后多来看看玲珑哦!” 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叫了一声,分明看到了他脚底滑了一下。 “舒香,去把小格格的东西拿过来,收拾一下,从此小格格就住在这里了。” 舒香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格格……贝勒爷居然同意了?” “你刚才不是也听见了吗?”我瞅了一眼这丫头,呷了一口牛乳茶,瞬间身子觉得暖和极了。“顺便把里头的暖阁收拾出来,让玲珑也好睡得离我近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