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明宫的寝殿,寂寂一片,小姚起身准备灭掉满室通明的灯火。
烛火一盏盏地暗,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混乱的低语声。
“陛下?”
以为皇帝醒了,他连忙回身走到榻边,又惊又喜。
“白鸥哥哥……”李遇喃喃着。
原来只是梦呓。
可这亲昵的称呼,还是让小姚红了眼眶。
“陛下……”小姚跪伏在榻边叹了口气,痛心道:“奴才早就提醒过您了,您这是何必啊……”
“你都知道了……”现在殿内没有外人,他平日里拘谨谦卑的样子也略微散了些,扒着袖口抹了把泪,“白大人说话儿就要娶妻的……”
他跟榻间昏睡的皇帝说着平日不敢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却突然感到颈后一凉。
张太医走前特意吩咐过,皇帝不能再受风;他连忙起身去检查身后是哪一扇窗没有关好。
“是哪家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殿内烛火全熄,唯余书案前如豆一盏,小姚循着耳熟的人声望去,只看见一片昏暗。
他快步走到书案边,举起灯盏照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白……白大人!”
白鸥抄手斜倚在窗框边,是他惯常懒散的模样,只是声音和脸色一般,沉如黑夜。
“到底怎么回事?”他冷声道。
宫宴期间白鸥轮到的嘉承殿前巡逻的活,他只在偶尔经过殿门前时远远地瞧见小皇帝一杯杯地灌酒,并不知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宴间。
“哀家这几日听说,好些世家的小姐都在和皇帝身边的那个执戟攀亲事,也没听说他瞧上了谁家的。”
周哲翎还是坐在帘幕的后面,但只要她一开口,还是能让满殿神鬼尽皆屏息凝神。
“皇帝拘着自己不肯早日成家,连带着教得那群做臣子的也都不学好。”
“嗐——”御驾边侍候着的高內侍忙献媚道:“老奴听闻白大人二十有七了,至今都未娶亲,想是眼界高的;现在又屡立奇功,前途无量,可不得挑个合心意的。”
“是了,你不说哀家倒忘了,姓白?”周哲翎声音淡淡的,“他头前儿救驾有功,该赏的都赏了,等着年节忙完,也该晋一晋官位,就当做是娶妻的贺礼了。”
周哲翎闲话一句,本意是想提点着皇帝与周慕云的亲事,怎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鸥长吁一口气,松开手臂站直身体,朝龙榻边走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被人拐弯抹角催婚的一天。
小姚捧着手里的宫灯走到白鸥身后,心中有些怅然。
这么长时间了,白鸥进屋只关心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半句也没有询问过李遇的身体。
可李遇却连昏迷中都亲昵地呢喃着白鸥的名字。
在小姚的记忆里,曾经在李遇的噩梦里,大多是呼喊苏嬷嬷的。
他禁不住有些替皇帝不值。
榻间的李遇仿佛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眼睛,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我在凉亭没有瞧见你。”白鸥略微侧了侧身,挡住了身后的光线,颀长的身躯在宫灯下拖出一道人影,刚好拢住榻间的小皇帝,他压低声音道:“今晚是谁跟着陛下?”
白鸥细微的动作做得很自然,换作旁人,定是不查的;但小姚这十年来跟在李遇身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出了名的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