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常言说瑞雪兆丰年,想来明年定能年丰物阜。不过落了雪路便有些不好走,这日我正打算再去看看太子哥哥,才将要出门去,忽然却飘起了细密的雪片。不过所幸雪倒是没有积起来,我思量着这样的日子若是乘轿辇,那两个宫人必要吃苦,反正离东宫也不远,所幸便裹了裹霜狐毛裘的领子正打算走出去,身边却有人夺过了我手中的伞:“我送你。”声音清亮如淙淙泉水,调子却是极柔和的。
绢布伞上绘了一支红梅,在这雪天里,更显得傲然卓绝。
我一路挽着他的手,其实今日天有些凉,在外面久了还是冻得紧,但我脚下的步子便怎么也难以快起来。多希望这一刻能够更长久。
子若一路送我进去,太子哥哥见他有些惊讶,不过旋即笑起来:“子若也来了。”很久很久没有在太子哥哥脸上看到过笑容停留了,我望向身边的子若,他们却只是如常地彼此见了礼,并没有说什么亲密的话。太子哥哥和子若是不常见的,从前也未有过私交,不知为何,今日我明显地觉出来太子哥哥的兴致高昂了不少。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终归是好事。我们一起坐下来,今日太子哥哥的话倒是格外的多,却也不是像从前一般聊起近来的琐事,而是拉着子若问东问西。初时是问他是否习惯一类的客套话,而后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我身上。我一下羞红了脸,伸手作势要锤他。小的时候二哥哥若是胡吣,我便也是这般要锤他的。子若倒是大大方方的:“阿九金声玉韵,蕙心兰质,秀外慧中,孚尹明达,心若赤子,出尘不染……可谓、绝世佳人也……”说着他看着被夸得有些发懵的我,“幸得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那一天太子哥哥很高兴,也很欣慰的样子。那以后,眼见他一天天的终于振作起来。大抵所有的伤,只要没有致命,统统都会结痂的吧。
我慢慢放下心来,只是不时去看看他,并不再担心他会暴殒轻生。阿厌在我这里待得时候也足够长了,若是再相处下去,怕便要更难以分离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与子若感情颇好,被我抱走的时候抽抽嗒嗒几乎要哭起来,子若也十分舍不得,不过也没有办法,两个小家伙在那里依依惜别了好久。
我到东宫后却并未见到太子哥哥,宫人们支支吾吾只说他不肯叫人跟着。我把阿厌交给婆子送回瑞安殿,自己往后苑去寻太子哥哥。果然,湖边的紫藤花下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我走过去,却瞧见他木然的样子,似是有些失神。我正想开口,却听得他喃喃的道:“这紫藤枯死了。”我一怔,有些无奈,一边想从地上扶起他:“这是秋日里,自然肃杀。等来年开春,紫藤自然又能活。”
“可是这满树的曾密密匝匝的紫藤花,却再活不成了。”太子哥哥一动不动,有些固执地说道。
这老紫藤都枯死了,串串垂下的紫藤花自然早就不见了。我不知道太子哥哥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这紫藤虽然年岁长,但在东宫也算不得什么罕物。想来定是有旧事以此为寄吧。
我瞧他像是魔怔了一般,抬头再看了看那遒劲的老藤,莫名一种熟悉之感涌上心间,可却抓不住,只是平白嗟叹。我想了想,道:“天行有常,物极必反。此花虽败,而天道邈悠悠,可有余香如故。”此花在此地缘分或已尽、生命的长河却依旧奔腾不息。
太子哥哥不说什么,依旧有些发怔。我知道,他想说终究不同,新不如故。可新陈代谢本便是自然天理,无人能够摆脱。
我们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太子哥哥忽然起身:“阿九,今天带我出宫去好不好?”
我有些茫然。从前都是他带着我,而今却是他软言软语的央着我。那个我一直叫着哥哥的人,如今也需要我、依靠我。我有些恍惚,惊异于这变化,又恨不得永远不要有这般的变化。可我终于也是知道的,这也是新陈代谢,自然规律,无法改变。曾经那个依靠的人,会老去、会离开、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所有的守护,都应该是相互的。
不过最终我们还是凭着太子哥哥的玉鱼符才出得宫门。我虽然也有父皇特赐的金制鱼符,不过碍着公主的身份,出宫的次数也都是有限制的,倒不如直接央了太子哥哥来的痛快,所以那鱼符倒是只被我压箱底了。
踏出宫门,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今日天气极好,惠风和畅,阳光虽好,空气却微凉。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已是十一月里了,自然该冷些的,该叫什么呢……十一蛰居?
今日太子哥哥的袍袖间不再是沉水的香气。印象中他自东南巡视回来后便一直用沉水香薰衣,可今日身上却无半点香料的气息,倒是清清白白、素净本真。离开那贵气的熏香,才得见原原本本的面目。
天街上是挤挤挨挨的,太子哥哥径直向前,好似在找着什么东西。我心里虽然不解,但仍只能亦步亦趋,生怕不留神把他弄丢了,他便再也不会回去,不会陪着阿九,不会再回那座宫殿。
终于太子哥哥顿住了脚步,估摸着是找到了吧。我四下看着,却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物。旁边的巷子幽深,仿佛不能见底的深渊,空寂神秘。我又去看太子哥哥。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觅得所想的欣喜,只是怔怔的,似是怅然若失。
接下来的部分将是九公主第一次“刷级成长”的部分了,通过一个个的小故事,阿九会明白很多东西。然后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和流畅性,一个故事成为一个篇章,所以这样的话可能日更就比较困难了,但会尽量保持周更两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接下来新的征程即将起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