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秋诚心觉着上朝不是人干的事,深感做一个闲人的好处,却没想到,三日之后,再次被皇上宣召入宫中。 她心中很是惴惴。 到了勤政殿,除却皇上,还另立着两个人,一是安国公,一是兰璟。 且看三人神色各不相同,皇上还是板着一张脸,不过看起来眉宇间神色有些沉重,安国公么,安国公竟双眼红红,似乎刚刚哭过,谢春秋实在想不出,以他这个年纪,哭成这般样子,能是为了什么。 兰璟脸上却瞧不出什么来,不过他惯常是这幅样子,就算天塌下来,在他脸上也未必瞧得出什么。 她心中越发惴惴。 谢春秋行了礼,小皇帝道了平身,便向安国公道:“安国公把事情向容王说一说吧。” 于是安国公声泪俱下的把事情又向她说了一遍。 谢春秋明白了大概。 许平沙杀人了,杀的是自己属下的一个统领,这统领是安国公的侄子,被他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抹了脖子。 谢春秋这才想起,安国公的确有个侄子在军中任职,似乎还是和许平沙同年从的军,偏偏现在是在他手下做事,怪道安国公前几日在朝堂上要拿这个这个难为自己。 谢春秋暗暗摇头,这个许平沙,吏部刚讲他拟进升迁的名额,他怎么在这个关头搞出这种事来。 这边安国公见她来了,眼圈又红了几分,指着谢春秋道:“此等目无王法之徒,容王竟还在朝堂上力保,臣以为,必定是他二人串通一气,嫉妒我那侄子的才华,怕他阻了许平沙的官途,这才狠下毒手,只是可怜我那侄子……请皇上做主!” “嗤。” 谢春秋笑出声来。 皇上看向她,兰璟的目光也向她这边转了一转,而安国公,差点气绝。 谢春秋笑完了自己也觉得不妥,然而实在是没能忍住,于是立刻清清嗓子,向安国公道:“不知这许平沙是否如安国公方才所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抹了脖子,杀人之后,又可有毁尸灭迹,勒令旁人替他隐瞒此事?” 皇上替安国公回答了这个问题“许平沙杀人之后卸甲就缚,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谢春秋道:“既然如此,又何来因妒杀人一事,难道安国公是想说,许平沙为了仕途搭上自己的命不要,最后还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国公声色俱厉“定是那贼子恐惧天网恢恢,才会如此。” 谢春秋不欲与他纠缠,躬身向皇上道:“臣以为,许平沙自从军以来,卓有功绩,恪守国法军律,此前从未有乱纪之事,绝不至无缘无故突然杀人,其间是否有何隐情还请皇上彻查!” 安国公被她这话激得怒不可遏,指着她道:“容王这话说的,难道还是我的侄子自己去撞他的刀不成!我知道那许平沙是你的亲信,你要护短,也不要罔顾天理国法!” 此言其实不是全无道理,许平沙不仅是她父亲的旧部,还娶了自己的一个远房堂姐,说起来也算沾亲带故。 谢春秋凛声道:“安国公说话可要小心,皇上面前怎可胡言乱语,那许平沙既在本朝为官便是皇上的臣子,可不是我的什么亲信!” 殿中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皇上刚要缓言两句,兰璟的声音忽然响起 “微臣以为,事已至此,一切无需心急,既然那许平沙已被押解回京,不若便等他回京之后,交与大理寺详细审问,事实自然明了,既不至于使赵统领枉死,也不至于使许都统蒙冤。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安国公节哀,想必皇上一定会给安国公一个公允。” 皇上看看三人,慢慢的道:“兰卿所言不无道理,就是不知安国公意下如何?” 兰太傅与皇上都如此说,安国公无法,扑通跪了下来“请皇上为我那侄子做主!” 皇上又耐心宽慰几句,方才将他打发了下去。 安国公同兰璟走后,谢春秋立在那里,小皇帝默然半晌,忽然问她“此事容王是如何看的?” 谢春秋斟酌一下,方道:“臣曾听父亲评价许平沙此人忠诚耿介,严于律己,实在不是那等滥用私刑杀害无辜之人,臣虽与他来往不多,但想必皇上对他的品性亦有了解,是以还请皇上能查明真相,若他真的行了此等悖逆之事,自然受律法制裁,臣无话可说。” 皇上点头“容王所言,甚有道理。方才兰太傅也是此意。” 谢春秋没想到兰璟会替许平沙说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只道:“兰太傅果然是个端正君子。” 皇上瞟她一眼“朕亦觉得。” 谢春秋觉得,皇上年岁越大,自己越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臣与许平沙沾亲带故,受了安国公迁怒也就罢了,不知兰太傅怎会被扯进这桩公案里?” “哦,安国公来找朕哭时,兰太傅也在,安国公便拉着他一同评理。” 看来兰璟实是无端端受了牵连,怪倒霉的。 皇上拿起御案上的茶杯,吹了吹茶水,把话又绕回到许平沙身上,话音听起来甚为遗憾“这许平沙的确治军有方是个人才,若是不出这档子事,是马上要升任都统的,说不准日后也能建功立业留名青史,是可惜了。” 谢春秋道:“倘若他真的是此等罔顾国法军法,滥杀无辜之人,就算是偿命也无甚可惜。” 皇上将喝了口茶,将杯子放下“容王说的也是,对了,母后这几日在朕跟前念叨,说想容王了,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她老人家。” 谢春秋道:“难为太后记挂臣,臣今日既入了宫,不若这就去拜见太后。” 皇上道:“也好,省的母后惦念。”于是准了谢春秋退下。 谢春秋从殿中出来,见日光正盛,深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近日怕是不得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