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8章 片段(1 / 1)女帝来朝首页

宗意跟着魔教的老头绕了半个时辰的圈子。    他走东十步,她就跟着走十步。跟不上,走百步千步也要跟上。一炷香之前,她就发觉了他的算计,魔教的鬼老老谋深算,将宗意可能的应对都考虑进去,不与她拼刀法,不与她正面对战,就是绕着走。    消耗她的体能,消耗她的意志,逐步将她击垮。    宗意天生反骨,平日里虽不爱张扬,但背地里能做的坏事基本都干过。自小时起便有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但可惜当时又懒得出奇,只能在纠结的精分中浑浑噩噩长大。    天下江湖如此之大,海纳百川般包容着无数武林高手,多得是一巴掌能拍死宗意的,但也同时让她看到了无限的可能。宗意清晰地明白,若是连眼前这人的关都过不去,就更不要提海底捞针般找到宗霓了。她还不如听臭老头的话,回破庙去当个要饭的尼姑,说不定会更适合她。    李渡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不敢去烦步陈,只抓着温慕雪问:“这都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在转?宗意能绕下来吗?她这一晚上就没闲着,打完武林盟打铁蒺藜,又跟魔教的老魔头对上了,铜菩萨也吃不消啊!”    温慕雪:“写欢带来的那批人都半斤八两,算不得什么高手,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你若以为他们就能代表武林盟,那就未免太天真了。”他一番话说得颇为洒脱,但没一句在点子上。眼睛跟着宗意的步法移动,心下还是担心的。    李渡抓心挠肝:“重点不在于武林盟!她一身刀法独步无双,连翁明雪都能轻易输在她刀下。但再强的刀客也抗不过对手车轱辘似的轮番上啊,再这样下去早晚被那老魔头拿下!她不会被魔教抓去灌成铁蒺藜吧!”    李渡越想越担心,开始回忆师父有没有讲过关于铁蒺藜蛊毒的事。  而他恨得牙痒痒的老魔头却仍是怪笑着走在宗意身前一尺,丝毫没有疲惫之色。    又过一盏茶的时间,李渡一狠心一跺脚,鼓起勇气对着步陈露出抽筋的微笑:“帝师大人!求……”    步陈掏出扇子扇了扇风,眼神落在宗意身上:“她出关不足半年,从未正经对战过真正的武林高手。每天与一伙耍耍假把式就敢说自己会武功的普通人拆招,是永远都不会进步的。武学之路远比人生路难走得多,赶在武林大会之前就遇见了一个可以正儿八经拆招的,算她时运不错。此时我们贸然上去帮她,她的努力便前功尽弃。如今正是关键之时,这是她武学路上的一道坎。若能翻过,受益终身。”    李渡:“要是没翻过去呢?”  步陈啪嗒合上扇子:“走火入魔吧。”  走火入魔四个字压在李渡肩上,只觉得比方才医治温慕雪的时候还要沉。    自李家村出事以来,这一幕便不断重复上演。出了事,在前面扛着的永远是宗意,而他只能躲在后面干着急。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个路过的吃瓜群众,指手画脚地围观别人的人生。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能站在宗意与她共同承担,危险也好,责任也罢,却绝非此刻茫然四顾手足无措。    李渡站在原地,身边的一切都空荡荡的,失去亲人后才开始长大的李少侠忽然发现,原来活在外面的世界里是如此艰难。    “踏西风步法讲究身心如一,你踏出这一步,便如出弓的箭,出鞘的刀,断没有再收回的可能。我们与踏雪无痕、凌波微步这种正统轻功不同,内力灌在脚上不是为了让我们的身体轻盈,而是让我们的步伐更有力量!你只有沉稳地压在西风上,才能御风而起,轻飘飘地踩在风上,不摔个狗啃屎,我就随你姓!”    臭老头讲得唾沫横飞,宗意听得昏昏欲睡。  正流着口水做着回家的美梦,冷不防一根柳条毫不留情地打在宗意脸上,抽出一道浅印子。  宗意尖叫一声捂脸站起来,委屈又愤恨地看着臭老头。    臭老头问:“我刚才说,我们靠什么才能踏风而行?”  宗意怒吼,声音灌了破庙一耳朵,把树上蹲着收拾窝的麻雀吓得险些掉下来——    “靠气势!”  臭老头扔掉柳条由衷鼓掌:“说得好!滚去绕着庙跑一百圈,跑不完别吃饭。”    “啊——”  宗意忽然停下脚步大吼出声,斜倚在树边的温慕雪脚下一滑,撞在了发呆的李渡身上。    老头又发出古怪笑声,像是半夜嘶鸣的怪虫:“小丫头,趁早放弃跟我回圣教,你天生是个好筋骨,多加修炼一定会成为我圣教最强的战士,教主一定会欣赏你。到时安排几个铁蒺藜护卫你周全,还怕不能在这江湖上为所欲为?”    宗意抹了把脸,说:“气势够了,来,继续!”  管他魔教圣教,见鬼的铁蒺藜神机弩,那都是别人的东西,与她无关。她之前拘泥在这一尺方寸的地方,只觉得破庙外的世界虽复杂却精彩,万千惊艳都与她有关,入了她眸子后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底。然而事实上,这些执念与她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大家都是凡人,即使武功盖世也不会脱离这里羽化登仙去。  是凡人,就一定有弱点,大家在江湖上混,左右不过刀枪剑戟的拳脚功夫。强弱只是暂时的,谁说弱者就没有翻盘的机会?而如今,宗意终于想明白,既然他想将她拖入泥潭,那便拖就是了。且看她如何在泥潭里翻出水花,将这老魔头和他的泥潭一股子全都炸了!    宗意霍然抬眸,眸中精光必现。她没再继续跟着他的步伐,反倒向着相反的方向迈了一步。极其精准地踩在了鬼老头的必经之路,他此时脚步踏出,退无可退,终于无可奈何地正面迎战宗意。  步陈将扇子合起打到手心,眼睛比明月还澄亮,他高声喝彩:“好!”    高手过招速度极快,转眼间二人便交手了十来招。鬼老头带着铁蒺藜走南闯北没少惹事,对战过的武林高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经验远比宗意高得多。宗意虽然初出茅庐,可学习了一身绝世武学世间罕有敌手,再加上宗意本人对武学一道悟性极高,两人原本没悬念的激斗竟然焦灼了起来。    宗意开始平稳,鬼老头却不由得慌乱起来。他时常与毒虫为伍,身体常年被□□浸泡,早就虚弱不堪。平素只好跟人绕弯子,绕到对方没了力气,缓慢地如蹲守猎物的豺狗般置其于死地。他这一招用了不知有多少次,害死的武林侠士着实不少,便是武林盟的堂主也吃过他的亏。    这一次原本也是按着他的计划进行,没什么经验的宗意踩进了陷阱,还险些走火入魔。谁知这姑娘人不可貌相,吼这一嗓子不光乱了鬼老头的阵脚,也顺便将自己拉出了陷阱。  要遭!鬼老头心跳如雷,顿觉要倒霉。    宗意却不再与他兜圈子,手中是绝世名刀荒沉,二话不说举起来便对着鬼老头劈下。鬼老头与宗意的距离被拉近,再不能同之前那样轻易躲开,只好硬着头皮去接刀。谁知宗意被绕的有了火气,怒火加在刀身上,横刀侧斩出去,竟隐隐有了劈裂苍穹的气势。鬼老头未接刀,腿先软,噗通一声跪下了。    他哆嗦地抬头看着宗意,眼中满是恐惧:“别,别……我错了,我走,铁蒺藜、铁蒺藜我不要了,别杀我!”    对战里一旦露了怯,接下来每一招都会招招掣肘。    方才宗意的刀见了血,心里对杀人早已没了恐慌,但她骨子里并不是嗜杀之人,犹豫片刻后便放下了刀。谁知变动忽起,鬼老头不甘此败,手腕藏短匕,携着银光便刺向宗意眼睛。宗意抬刀一挡,短匕撞在荒沉刀身上,竟被二人兵器交接之力震断了!    宗意怒气冲冲地瞪着鬼老头,颇为愤愤:“你竟还敢暗算我!”  鬼老头一击不成,翻身而起拔腿便跑。宗意气急脚步生风欲追,谁知惊变忽起,眼前的视野竟变得模糊,宗意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像是摸到了一层水镜,被她一碰就起了波纹,铺天盖地地漫延。    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与琉璃目落入她眼中后发生的事一样,莫非是琉璃目终于发现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开始后悔地作妖了?  宗意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谁知荒沉竟在手中嗡鸣起来,它不停地震颤,宗意几乎抓拿不住。她忽而心生奇怪的感觉,此时此刻登临此地,琉璃目是她能来此的路引,而荒沉便是催促她不断前行的引路人。    她心下忽然平静,鼓起勇气向着水镜的方向走了几步。几乎要伸展到天上去的水镜忽然便破了,碎片纷纷扬扬如大雪般落了下来。    眼前的一切就像看一场黑白电影,宗意的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瘦削的男子。他衣衫褴褛,正被几个高大的男人围在中间。    瘦削的男子畏畏缩缩地说:“不是我!不是我!她身体虚弱,本就承受不住你们开的虎狼之药,我为她施针帮她缓解病痛,将她从阎王爷手里救了出来,这才撑到小扁鹊赶来!你们不感谢我便罢了,为何要当街侮辱我!”    其中一个蓄着满脸胡须的大汉吼道:“谁不知道你孟添是这西凉城里最不学无术的混混!你会施针?真是笑掉大牙了!混吃等死混到我们太守府,也不颠颠自己的斤两!”    大汉声音响如雷鸣,孟添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怀里还揣着方才被他们仍出来的金针。金针透过布  兜扎到他身上,几乎要扎到他心里去。    大汉一脚踹到孟添身上,宗意一声“住手!”刚出口,随着而来的便是荒沉的刀光。但这绝世的名刀狠狠地砍了下去,却如刺进水里,竟从那大汉身上穿了过去。  眼前一切忽起波纹,宗意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鱼缸里的呆头鱼。她试探地伸出手去,纤细的手指穿透了孟添的身体,但孟添却毫无察觉。    宗意茫然起立,身边或冷漠,或繁华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个过客。  几个汉子将孟添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一通,周围路过的人站在一旁指指点点,却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待得几个大汉心满意足地走了,围观的人群才缓缓散了。孟添躺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宗意在一旁看着,原来无可奈何的事有这么多。    ……  眼见着那鬼老头对宗意暗下杀手后便跑,谁知宗意踉跄追击两步竟向后仰去。李渡再不管什么武学关键时刻,哀嚎地冲了上去。谁知眼前咻咻窜过两道风似的残影,一道是死不承认自己担心的温慕雪,一道是一本正经的步陈。    温慕雪身体渐渐恢复,把李渡落在身后自是不在话下,但却远不及老狐狸步陈。步陈如谪仙般飘了出去,转眼便到了宗意身边,一把将她捞在怀里。    在一旁埋伏很久的铁卫忽如铁壁般出手,将走投无路的鬼老拦下。  步陈摸着宗意的脉象,说:“气息虽有微弱,但脉象并无不稳。”    温慕雪担忧道:“莫非是琉璃目?”    步陈目光如火,燎地温慕雪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本想让琉璃目帮她恢复体力,谁知这臭女人竟然将琉璃目一刀砍了……碎片,碎片全落她眼睛里了……”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小得如蚊子的嗡鸣。但步陈仍是听懂了,此时也没工夫和温慕雪算账,他伸手想撑开宗意的眼睛,谁知手指险险碰到的时候,宗意竟霍然睁眼,那蝉翼似的睫毛扫在步陈的指尖,奇妙的酸麻感从他手指一直荡在了心里。    宗意直起身子,看向鬼老:“你是……孟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