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版权归作者梵说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美子组织外围的其他同志,根据陆尚提供的信息,在上海黄埔高桥附近紧急建立起一条通往苏中安全交通线51号兵站,运送军需物资。 月白开起货车,油毡布下是两千套棉服。 他有些紧张,因为要开出法租界运送到黄埔,即便他手中拿着通关许可。 “别怕,我陪你一起去。”碧微跳上卡车。 “不,若有危险,我们不能全都…” 碧微咯咯笑了起来,话随意讲出口,“我们是一体的。” 月白舔起下唇,似有话说又没有说,踩了油门,握着方向盘朝黄埔方向开去。 途径一处日军关卡,月白下车,恭恭敬敬递上通行证。 碧微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装作无聊的样子,掏出一方圆形的化妆镜和一支丹祺牌口红,对着勾勒起来唇瓣的形状。眼睛则时不时瞄起后视镜,替月白捏着汗。 “装的是什么?”日军士兵边问边绕去了车厢后面,抬手要掀开查验。 “是苏浙皖三省绥靖军的棉服。”月白没有撒谎,这上面覆盖的的确是,而绥靖军本质上就是维新政府亲日的皇协军。 日兵掀开了墨黑色油毡布的一角,捅破了包装,抽出一件棉衣,西装小翻领式,佩戴一个紫色的小领带,又抽出一顶棉帽,徽章是五族共和五色五角星。 没错,这正是绥靖军的规制。日本兵将通行证归还给给月白,不耐烦的说了声,“走吧。” 月白将货箱包裹好,认真检查了一遍,上了车。 他扶上黑色皮革方向盘的手是紧张冰凉渗了汗水的。 碧微的手摸上他的,不厌烦地抱怨,“怎么这么慢。” 实则给了他向前革命地勇气和自信。 卡车按照计划到达了目的地,货被陈中麻利地卸载到隐秘的仓库里。 这条通往苏中的秘密交通线是延安和杜老板双方的合作。 还有久美子,陆尚和苏小鸾等人默默的付出。 相信不日,这批棉衣便能穿在苏中苏北地区参与积极抗日的士兵身上了。 月白和碧微拉着手,仿佛时间穿越回了两三年前,他们一起离开林家,坐上了启航法国的渡轮,憧憬的就是这么一天,能为革命奉献出力的这一天。 林家冬日的春节是在香港的公馆度过的。 小英怀孕了,自是在香港养的胎。 房间里,她在为林月太收拾回上海的行囊,“这次回去,没人照顾你,我很不放心。” 月太倒只记挂着上海的生意,“你养好身体,别的就别操心了。” 不知道苏小鸾过得好不好,好像有两年没见过了。 他的孩子马上要出生了,倒叫月太会想起当年他迎娶小鸾的那个洞房花烛夜。 她不喜欢他,不叫他碰她。 [妹妹。]他只能认做她为妹妹,希望她可以幸福。 “月太,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还是要告诉你,这可能影响到林家。” 小英严肃的声音让月太从回忆中抽离,“什么事?” “我私下让人偷偷查过二弟的成衣厂。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小英嘘了一声,打开房门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又关好,来到月太身边。 “什么事情,这么神经兮兮的。”月太觉得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小英却把他拉到窗前。 “小点声!成衣厂表面接的订单是做制服校服,其实做了许多军服。”小英趴在月太的耳朵上。 “不会吧。”月太听到这个也着实吓了一跳,如果说自己的二弟爱国,为抗日捐款,参加各种公益活动,他信。但是私下在成衣厂为军队提供军需物资,这太危险了。 小英见月太还在思索,又添油加醋,“我怀疑,这事,爹也是晓得的。不然为什么偏偏把成衣厂交给二弟打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月太是个踏实做生意的人,他想得远没有小英想得多,也没有月白那样的崇高理想,他只是想发扬光大林家的生意,做出市场上最好的布料,最好的织造品。现在经小英的提醒,倒是开了一点窍,原来,这个成衣厂是爹送给二弟革命财产。 “你以后最后离二弟远一些,小心惹火烧身,殃及池鱼。”小英处处为他为林家着想。 “嗯,我知道了。”月太的脸贴上了她圆鼓鼓的肚子,“谢谢你。” 小英面色红润,摸着他后脑勺的短发,“不,大少爷,我谢谢你。” 冬去春来,又是一个夏秋。 七十六号的会客室颜曼君放置的麻将桌没有被搬离,白布的罩子落了一层薄薄灰尘。 汪科长站在它面前,一把将它掀开,扬起的灰散开整个屋子。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着喷嚏。 小鸾打开了窗子,新鲜的冷空气冲了进来。 “卿姐,你坐。”汪科长拉开一把椅子,对着一位气质型的短发女人说。 “珍姐,你也坐。”汪科长又拉开一把椅子,坐进来一位穿着单衣戴着墨镜的女人。 自从颜曼君不在了,七十六号倒是少了许多欢声笑语。 而且不只曼君不在了,婉静也不在了。 “卿姐,婉静去哪里了?”汪科长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码放着麻将。 “她爱好写文章,去了《女声》杂志做编辑。”丁太太摸着自己耳垂下珍珠坠。 “这样。”汪科长叹了口气,“这里的女人本就少,打麻将都凑不够人手。” “所以就把我们哄来。”珍姐的每个手指上都套了各种戒指,金的,银的,宝石的,钻石的,玛瑙的,翡翠的… “戴这么多,也不嫌重。眼镜。”丁太太打出一张二筒。 小鸾轻轻拿起,摸起来,要是婉静在,她定说这是两张糖饼。 “你要碰,还是吃?”汪科长问她。 她拿起竹牌麻将的手抖索了下,二筒掉到了牌堆。“不,我不要。” “珍姐,你家成四做事太鲁莽了,你得劝劝。”卿姐就是丁太太,七十六号副主任丁士南的太太。 “我可管不了。如今干爹不在了,我能管谁。”珍姐咳嗽起来。 “现在倒春寒,你还是多穿些。”汪科长周围看了看,给小鸾使了眼色。 会客室的柜子里还存放着几件崭新的棉衣制服。 小鸾小心拿出一件女士款,披在珍姐肩头。 “这也太丑了。”珍姐不想穿。 “将就着吧,病了就不好了。”丁太太打出一只雏鸟,挑眼看了,“这衣服是难看,下次我让老丁发钱好了。我这右眼跳了好多天,最近,那个什么井上少佐总是来找我家老丁…” 没有几个月的时间,麻将搭子换了人。 小鸾是很难过的,曼君和婉静,一个欺负过她,一个帮助过她。 “四月是踏春的时节,我们去郊游好了。”汪科长的想法极好,众人都同意了。“去佘山吧,那里新扩建了一个圣母大教堂,还没有去过。” 小鸾唯唯点头称是。 同去的许多同事,小鸾只注意到了陆尚。 因为她今天,还要把一张绣道大会的保安图交给他。 “美子。”她很久没有去过百乐门舞厅了,不知她还安好。 “想什么呢?”汪科长左手拍起她的后背,“一起去看教堂。”右手挽着陆尚的手臂。 天主教堂,装修华丽,彩色琉璃窗拼出圣母慈爱的模样。 汪兰虔诚地停下脚,眼睛微闭,右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嘴里默念着。 小鸾想,她念的定是,与陆先生百年好合。 那么,他们三人同站在一个教堂中,她算什么。 越过汪兰的后背,陆尚向小鸾伸出了胳膊,触碰到了她的右手。 她哆嗦了一下,不敢出声,也不敢下一个动作,怕汪科长突然回过头来。 陆尚知她胆小,紧紧抓了她的手。 她有点想抽离,却被他越抓越紧。 小鸾的心头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论感情的先来后到,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竹马青梅之爱。 他们睁着眼,对着彼此倾斜了身字,在心前画了虔诚的十字。 陆先生默念的是,何时能与她长相守。 苏小鸾默念的是,对不起,陆先生。 他抓住她的手松开了,图纸也从她的袖口过渡到了他的。 她冲他微微一笑,汪兰甩开时尚的青年短发,转过头,一样对他微微一笑。 “汪科长,我羡慕你们。”小鸾说出了自己的祝福,“是不是很快,你们会在这里举行婚礼。” “这要看男人的意思,人家汪小姐恐怕早就等不及了。”丁副主任陪着丁太太也进来拜上帝,“陆尚,你不能对不起她。” 陆尚一时语塞,“是,我怎会对不起汪小姐。” 小鸾就站在原地,望见他拉起汪兰的手走出了教堂。 “小鸾啊,”丁太太开口,将一个礼盒递到她的手中,“送你的。” 圣母的雕像矗立在堂中的前面,凝望着世间的所有。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不相干人的礼。 恐怕只是因为她与大佐不干不净的关系。 “不,不,丁太太,这样不合适。”小鸾将礼盒返还给丁太太。 “我是真觉得和你亲切,不要多想。”丁太太忙解释,“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锦盒里放的,让小鸾出乎意料,她以为是名贵的首饰什么的。 却躺放着一节黑褐色的木雕,雕的也很不寻常,竟是树根。 木头雕成树根的形状,这很少见。 “我多希望自己是一颗老树,不动地,不动立场。”丁太太在胸前画起十字。 小鸾听人讲起过,丁副主任从前在延安,投靠过国民政府,又叛变了日本人。 这个礼物小鸾很喜欢,她也一样,何尝不希望自己也是一颗长在霞飞路1280号边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