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章(1 / 1)远的影首页

——    又一阵风吹来,月桂树飒飒作响,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直到手机响起。    “什么时候回来?”齐妈问。    齐远答:“等外婆出院了。”    “你走得匆忙,今天我往你卡里打了一些钱,抽空去买几件换洗的衣服。”得知他走后,齐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汇款,自从儿子毕业,他便再没伸手跟家里要过一分钱。    “嗯。”    齐妈听到他同意了,非常高兴,这才像正常的母子关系……    齐妈问他:“外婆怎么样了?睡了吗?”    齐远回答:“刚睡下。”    齐妈说:“你也早点休息。”    “嗯。”    他挂掉电话,从大厅拾级而上,当初他住院时,这所医院还没有电梯,赵竹影每天上上下下跑好多个来回,提着一壶热水回到病房,都是累的直喘气。    “你该加强锻炼了。”齐远躺在病床上,悠哉地给她忠告。    赵竹影一面喘气,一面把水壶放在桌子上。    齐远继续说:“出早操时,你为什么不去?”    赵竹影转脸问他:“什么时候?”    “周二,我住院的前一天。”    齐远是体育班长,每天带队出操,全班排成四纵队,他领操时站在队伍里侧中间的位置,前排赵竹影的一举一动全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赵竹影吞吞吐吐:“我……我忘了。”    齐远伸手朝她头上一记板栗,“小刺猬。”    赵竹影下意识地摸额前的碎发,用手捋顺。    “今天要给我补什么课?”他一住院,她就当起了他的补课老师,其实,好多时候,她才讲到一半,他就全理解了。    “生物和化学。”她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别臭美了小刺猬,不用照镜子也漂亮着呢……”    赵竹影盯着镜子里的人,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齐远伸手臂拿过她的书包,拉开拉链,“先学生物呢还是先从化学开始呢……咦?赵竹影,这是什么?……”    这时,赵竹影已经从卫生间出来,瞥见他手里拿着紫色包装的东西,她一个箭步上前,从他手里夺过去,有点恼羞成怒,“谁让你碰我的书包了?”    齐远在自己问出口的一瞬间,已经看清了包装袋上的字。    女孩子生.理期,他在初中课本上就学过,平常逛超市,也不是没见过,只是男孩子大大咧咧惯了,今儿还是第一次拿在手里,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其实,他也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就被赵竹影抢走了。    他看她又急又羞的窘态,隐隐后悔,“对不起。”    赵竹影迅速地把烫手山芋塞进书包,一声不吭。    齐远轻咳一下,“对不起……”    她低头沉默,然后把练习本拿出来递给他,“开始吧。”    “哦。”    他乖乖地坐直,赵竹影揭到新学的内容。    “氨气的性质:无色有刺激性气体,密度比空气小,如果发生泄漏,人往高处跑,易液化……”    “该往低处跑。”齐远提醒她。    赵竹影停顿,“对,往低处跑,液氨可以做制冷剂,氨气极易溶于水可以做喷泉试验,它的水溶液成酸性……”    “碱性。”齐远偏头看她,脸颊的坨红消退了许多,埋首的模样煞是可爱。    “哦……是碱性。”    赵竹影意识到自己不在状态,是因为齐远拿了她的东西,一想到那包卫.生棉,她的脸又开始烧起来。    他知道她想到了刚才的事,其实,他也一直惦念着。    “你不跑操,是因为你……来例/假了么?”他问得很小心。    赵竹影皱眉:“你还问?!”    齐远说:“我就是了解一下嘛……”他看了她一会儿,说:“你明天别来医院来了,我有外婆照顾呢。”    赵竹影知道他怕自己累着,想解释什么,又不晓得如此隐私的话题从哪里开口。     幸亏,输液瓶里液的快滴完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合上课本逃也似的去护士站了。    齐远每迈一步,对她的思念便增添一分,回忆历历在目,现如今,记忆里的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来到病房,他和衣躺在外婆旁边的空床上,枕着外婆均匀的呼吸声,他很快入睡了。    给外婆办过出院手续,走出大厅,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     回景陵的路上,雨越下越大,但车厢内温馨的气氛丝毫不受影响。    外公讲着齐远童年的趣事,下池塘捉泥鳅,结果把自己摔的像泥鳅,在学校跟高年级的同学打架,让人家家长寻到家里来,害得外公外婆买了补品给人家送去……    齐远听着,忍不住笑起来,外公讲得许多事情,他印象并不深刻,在他的记忆里,凡是跟赵竹影有关联的,他就会不自觉地刻在脑海里。    外婆的家与赵竹影的家隔了两条小巷,齐远在雨渐小的时候,出了家门,沿着青石板路,久违地亲切感扑面而来。    老槐树的树冠稀疏了许多,树干下还留有那个树洞,曾经,他无数次地踩着它,猴子似的爬上树。    如今,老槐树虽然歪歪扭扭,但似乎更威武更遒劲了。    眼看要到赵竹影家了,一颗心不自觉地提到嗓子眼儿。    他清晰的记得,每次上学时,他和小伙伴们来到她家门前,“赵竹影,赵竹影,上学要迟到了!”    喊过她名字,迎出来的总是她妈妈,从她妈妈温和的笑里,齐远就知道她是一个性格特别好的人,“竹影在收拾书包,你们进家里等吧。”    齐远和小伙伴们呼啦啦地全涌进去,院子里的花架上、石花砖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盆栽,屋里窗明几净,处处透着家的温馨。    他当时就特别羡慕赵竹影,有个这么好的妈妈。    赵竹影背着书包,顶着毛茸茸的碎发跑向大家,一群人叽叽喳喳地钻进小巷。    这样结伴上学、放学的习惯持续到高中毕业。    齐远站在她家门口,大门紧闭,锁已经生锈了,不知道里面的盆栽现在怎么样了……    他双手插兜立在那里,像一尊雕塑,景陵最多情的就是雨了,他常常想,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爱上赵竹影的?    第一次见面吗?其实,他不记得第一次见赵竹影时的情景。    他刚来景陵的那两年,并没有真正融入到小伙伴的玩耍当中,他心里耿耿于怀的还是父母将他送到这里,可以说,那时候的他是孤独的。    可毕竟是小孩子,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很容易和同龄人打成一片,要说转折点在哪儿?    他想,是赵竹影。    暮春时节,西南边陲的景陵迎来了本年的第一次降雨,蒙蒙的雨丝如蝉翼般笼罩着大地,灰瓦白墙安静的沐浴在雨中。    雨滴落在屋檐又跌在窗台,轻轻地拍打着青石板路,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天亮的时候,雨渐渐停了,轻盈的薄雾合着升腾的缕缕炊烟,街道更多了一份情思和飘渺。    吃过早饭,去学校的路上,他的鞋踩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溅起一串小水花。    他想起老师说的话,今天上午学校要举行少先队员入队仪式,作为一名还不是少先队员的学生,齐远和其他的十几个同学在今天要光荣地加入少先队了。    升旗仪式举行过之后,国旗下站着穿校服的主持人开始念主持稿,在念到“请新队员入场时”齐远跟着排列好的队伍开始步入操场。    他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因为十几个同学里,数他个头最高。    会场一侧已经列队站了一排手拿红领巾的同学,两方的人数是一致的,一个老队员对应一个新队员。    齐远对面站着的正是赵竹影。    他知道她是自己班的同学,可他不记得自己和她说过话,关系仅仅止于面熟的层次。    这时,主持人说:老队员给新队员佩戴红领巾。    对面的赵竹影双手托着红领巾,因为齐远比她高半个头,所以,她在往他脖子上搭红领巾的时候是踮着脚尖的。    齐远见状,连忙微微倾身,赵竹影朝他一笑,声音很轻地“谢谢。”    单眼皮的女孩子,齐耳短发毛茸茸的,她眉眼弯弯,笑脸干净又美好。    给红领巾打结的时候,她的手法十分生涩,不是太松就是太紧,眼看其他同学都已经给新队员佩戴好了,她更紧张了。    赵竹影抬手抹一下额头,其实没有汗,只是感觉有些热,昨晚她明明对着镜子练习的很熟练了,怎么突然就全都不对劲了呢?    齐远看她脸颊染上一层红,提醒她,“你弄反了。”    赵竹影:……昨晚是对着镜子给自己打结,今天是给对面的人打结,方向不对。    她重新拆开,再来。    在她给他佩戴的过程中,齐远一直微微倾身,由于距离较近,他看到她白皙胳膊上的青筋,还有一层绒毛,又细又小。    主持人:新队员给老队员敬礼。    齐远照做了,他举起右臂过头顶。    主持人:老队员还礼。    赵竹影朝他抬手臂,由于太醒目,他一下就瞥见她胳膊肘上的几道鲜红的血.印子,……应该是擦.伤。    血虽然已经凝固了,可看起来还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时的齐远还没有真正融入集体,对于同学,他没有太深的感情,也许是赵竹影在说谢谢时给他绽放的那个笑,也许是她和自己有了近距离的接触,那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个女孩子,反正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张口多问了她一句:“你胳膊怎么了?”    赵竹影看他,小脸上挂着笑,可能她觉得自己班的同学在关心自己,于是,话里还带着感激,“没事,不小心滑倒了。”    久经雨淋的古老石板,墙根儿长满了青苔,早上来学校时,他也差点儿摔倒。    在齐远十岁的年纪里,女孩子给他的印象就是文文弱弱,带着一点儿娇气。    可赵竹影似乎是个特例,她没有同龄女孩子的娇气。    “疼不疼?”三个字刚到他嘴边,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来:新队员退场。    那三个字他没有问出口。    主持人继续:老队员退场。    他站在班级的队伍里,看到赵竹影走过来,转身,入队,瘦削的背影清清落落。    ——    每逢沉浸在往事里,他冰冷的心就变得非常暖和,这些年,他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他拒绝所有人,因为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他想见她,他一直都在等她出现。    当初她离开后,他每天都要站在这里等,通知书下来后,他甚至产生了不去念大学的想法,他不想离开景陵,他怕他走了,她又突然回来……    父母来接他回去时,他们僵持了许久,外婆知道他的心结,“你去上学,我每天帮你守,如果她回来了,我打电话告诉你,这样可以吗?”    齐远狠吸鼻子,说好的打好高考这一仗,大学毕业后永远在一起,为什么要食言?!    天渐渐黑了,空气中饱含着凉凉的雨露气息,下过雨的青石板路,湿漉漉地映着暗弱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