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重重的“嗯”了一声,把她想说的下半段给截住了:“我,不习惯戴这些。”
她合拢手指,紧紧捏着五指,手垂到桌上,泄了半缸子气。
“真的,我真,不戴这些。”
“就不能为我破个例吗?我还专程去庙里让人开了光呢,保平安的。”
他不再说话了,乏味地舔了舔嘴唇。脑子里浮出那日月湖庙的光景,画面越缩越小,最后转化成一张书签,右下角赫然写了一个“鸣”字。他的血液里翻腾起一股劲,酸不溜秋,呛得让人作呕,撕咬着让他吞咽不下。
店里人声多了起来,个个扯着嗓子让老板下粉。一部老式拖拉机“哐当哐当”,拖着一屁股黑烟从他身后驶过,把人声压了个粉碎,卷起一时漫天尘埃。
她捂着嘴,斜着头去看的间隙,他利落地摊出一条手臂,张开五指搁在她跟前。她低头一看,两边嘴角拉得老高,两颊的肌肉都跟着颤栗起来,突然起来的幸福惹出一张明媚的笑颜来。
李辉领了命不敢怠慢,清早就钻进了教室,瞅着没人,慌慌张张地蹲下身来去找那本记忆中的笔记本。
翻了一圈,竟压在最下层的位置,抽出来一翻开,果然是一张用极细的黑色水笔写的“鸣”字在那张书签上。
他索性拿出来干脆直接撕了,却又心里冒疙瘩。
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隐约听到有脚步声近了,赶忙拿出书签,压在自己椅腿下,露出半截。自己一屁股端坐好,赶忙把笔记本塞了回去。
卫澜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已经开始早读。李辉也端着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喊得格外大声。
她自顾着拉开椅子,轻柔地坐了下去。开始卸下书包,拉开拉链把书一本一本拿出来,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李辉的念书声气息越来越短,分着神去瞄卫澜的表情。这会儿书她都摊开了,也开始读上了,显然更没可能发现脚下的惊喜了。这可怎么办是好?他的大脑快速转着,非要想出个办法来。
有了
李辉一边安然若素地读着书,嘴里半刻不停,一边把自己的文具盒握在手中,慢慢挪到手边,尽可能做得顺理成章、不留痕迹。
铁质的文具盒被缓慢地移到了手肘处,忽然“哐当”一声响,跌落在地,炸了个底朝天。里面的货全部散落出来,落得脚下到处都是。
“哎呀”
卫澜停了读书声,扭过头低着望着脚下的一摊狼藉。合了课本,欠身下去伸手去捡。
“抱歉,抱歉,我自己来好了”李辉光说不做,口气倒是客气的很。
很快,卫澜如期发现了椅腿下的秘密,扔了手中的东西,伸手去扯那露在外面的半截,一只手忙拍着压着的椅腿,嘴里嚷着什么。
教室里的读书声一浪高过一浪,似有甚者开始比起声音大小来了,聒噪地厉害。
卫澜的声音完全被掩埋了,面上焦急的神情却是真真切切。李辉像聋了一样,哇哇地对吼着,牛头不对马嘴,一副聋傻帽的模样。
“你挪一下”
“啊?”
“”
“我说你的椅子挪一下”
“什么?我自己来吧!”
“”
“椅子,挪开,快点啊”
“哦,啊?什么呀?”
“”
此起彼伏的读书声渐弱下来的那一瞬,卫澜瘫坐在地上,胸脯上下起伏着,手里突然捏着一小截,露出那个“鸣”字,大半截还端端正正躺在椅腿下。
李辉拎着眉头,嘴成“”型,望着卫澜手中那半截污秽不堪的小段纸,又赶忙挪开脚下往椅子下看。
“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
她微微抽泣着,并没有哭出声,缓缓用一只手撑起小小的身板,蹲做一团。
“那个,卫澜,我真不知道,这样吧,你那个书签多少钱?我要不去校门口买一打来,好不好?”
她伸手去勾那残留在椅腿下的另一半,吓得他连忙站起身来,端着椅子往后挪,露出那腌臜的半截尸身。
“刚才太吵了,我没听到你说什么,真,真不好意思啊,那个,那个你看,你看要不我直接拿钱给你,你去买,行不行?”
她左手两条胳膊像两条刮了皮的藕,显得手中那两截纸样更脏。她轻轻地抚摸着,用手指抚去尘屑,前后左后,一寸一寸地擦。直到下课铃响了,她依旧蹲在那里,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声不吭。
李辉吓得喉咙直冒烟,像跟停尸房对着死人讲了一夜的话,脸都白了。书都忘了放,拿在手上,匆忙窜到走道里溜了出去,广播里开始响起悠扬的音乐。
那是一条银色的手链,叠着两层,挂了一个眯眼笑的小和尚,倒不是花里胡哨的东西。罗御风把它挂在左手臂上,用衣袖盖着,甩着两条长腿,踩着楼梯来下。
“妈呀!”
一只热腾腾的手掌按了上来,手心还是湿的,肩膀上瞬间浸出一丝凉意。罗御风诧然回头,李辉那张铜盆大脸凑了上来。
“见阎王了?慌慌张张的。”他一把撩开肩头上那只胖乎乎的手。
李辉不甘示弱地嚷着:“还不是你让我去见阎王的?”
罗御风浅笑着:“怎么?你也怕她?”
“不怕才怪!”李辉扬起手掌当扇子扇,皱着眉头,一脸的惊魂未定,“我给那书签弄成两半了。”
罗御风双眉一挑,弯起嘴角:“可以啊,辉仔,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能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