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坐在榻上,一夜未睡。 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直到东方天空的颜色从晕黄到晕粉然后太阳升起,光芒万丈。画扇抬起头便看到这般的人间景色,耳边是清晨的鸟鸣,嗅到了门口飘来的花香。闭了闭眼,感受下王府威仪。 打开门,三抹颜色领着几个未见过的丫头鱼贯而入,各人手里都捧着托盘,盘里装的,是她今日成婚的大礼。 金灿灿的黄金凤冠,红艳艳的珍珠霞帔。 白金南海乳珍珠耳坠一对,凤纹双蝶祖母绿底色黄金锁项链一条,绯色珊瑚玉镯一对,粉蝶双翼珍珠白黄金流苏金钗一对。 听着丫鬟们报上名称,画扇看得直瞪眼。作为长期在青梅坊并且混得很是风生水起的画扇,这些东西她当然看得出价值不菲,真正的价值不菲。别说是纳妾,就算是娶个正妻,这样的首饰也够了,这些东西,不在于它的价值,因为有价无市的东西,谈什么价值? 南海乳珍珠是南海的一种奇特的贝壳生产出的,然这种贝壳却是一万个普通贝壳才能有这么一个,一个贝壳的也只有一颗乳珍珠,因极是稀少,是以价值连城,并且有价无市。这样的东西,大都是有钱人的珍藏或是皇宫的贡品。 祖母绿产于邻国,虽比不上南海乳珍珠价值连城,但要将祖母绿精细切面镶嵌在镂空雕刻的黄金锁上却是极为困难,这项链珍贵的不是它本身,而是那难于登天的工艺。 绯色珊瑚玉其实是一种红色暖玉,极为稀少,同样也是作为贡品摆放在皇宫里的东西,如今却是做成了玉镯作为画扇的嫁礼。 再有那粉色双蝶珍珠白黄金流苏金钗,据说那是能工巧匠鲁大海的遗作啊,因为工艺极为复杂,且那黄金流苏是溶于五分旺火的黄金,于普通黄金不同的是那是软黄金,可以随意自己捏造型啊,当时鲁大海只是制作了两个,一个送给了皇帝的李妃,还有一支自鲁大海死后就没人知道在哪儿了,今天居然出现在了那托盘里! 画扇看着送首饰的四个姑娘,吞了口口水,道“是拿错了吗?” “王爷说这些就是给姑娘的”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画扇觉得眼前的这些东西吧,有些晃眼。挥了挥手“东西放哪儿吧,你们先下去” “王爷吩咐了,我们要给姑娘梳妆”那拿着白金南海乳珍珠的丫头看了眼画扇道。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这是王爷的吩咐” 这是王爷的吩咐。听到这话,画扇无力的摇了摇头,你们家王爷啊,别说是吩咐了,放个屁你们都会觉得是香的! 再瞥了瞥那些金灿灿会发光的首饰,画扇突然疑惑了。这个琉未当真是要纳妾?妾不是应当穿粉色霞蚾的吗?那红艳艳的是什么?莫非琉未是色盲?还有那些首饰,单一个就价值连城足够纳佳丽三千了,四样东西那是什么样的概念? 这,真的是给妾的吗?!若真如此,那这琉未也大方得很了吧。 疑惑,很是疑惑。 莫非,这当中还有猫腻? “好吧,你们随意” 就算有猫腻,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走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未时,画扇的梳妆事宜已经完毕。看着镜中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突然觉得很恍惚,若是今日就这么嫁了,从今以后就能有个依靠。有人嘘寒问暖,有人关心则乱,有人会在雷雨夜抱着自己安慰自己说别怕,有我在。 可是,不能嫁。心,从来都不是因为“需要”才聚在一起。 想了想,还是拿出了笔墨铺了开来,要留下轻语,总得先对自己逃婚的行为道歉,然后摆出十二万分的诚意,她相信,琉未会留下轻语的。没有为什么,相信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原因呢?? 若是要原因,画扇觉得,他是一个好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对于琉未她敢逃婚,对于巴赞,就算以生命相胁她也要说“不”。人和人的本质是不一样的。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啊。说不上准不准,但也总不会太差。 呈琉未,画扇囫囵十数载,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承琉未错爱,愿纳小女子为贵妾,照拂画扇此后数十载。 然,画扇虽为歌姬,却也非贪荣华之徒。画扇此生唯有一愿,得一人心,贵于天下,不贱于苍生,从此白首不离。 琉未人中之龙,大才大智,绝非池中之物,终有一日,伴随龙吟,踏上云霄宝殿,坐于龙椅,握天下大权,享佳丽三千。画扇无才无德,立于王爷身旁,且愧对天下。 是以,愿琉未赠与自由,天下沧海,四处遨游。另,轻语出生贫寒,遇画扇前受尽苦楚,尝遍人间心酸。画扇不愿幼女跟随其后,饮风餐,宿与白露,求琉未留下此女,予以夜宿之棚,三餐之食。 待其及姘,择一良人,无需富贵万千,无需官袍加身,立德行,善待人,即可。琉未恩德,画扇同轻语没齿难忘,若是来世,画扇不再人微言轻,不再无才无德,当立于琉未身侧,相伴一世。 短短的一封信,措辞恰当,无不妥之处…… 那什么,来世的事情来世再说呗,信上又没说不可反悔。 未时三刻,画扇将信压于装首饰的箱笼之下,犹豫半晌,再看看那些首饰,哎,多么华丽璀璨啊,多么流光婉转啊,多么想一并带走啊,可是拿人手短啊,若是拿了这些东西,那留在府中的轻语怎么办?还不被人嘲笑至死?再说了,我画扇也不是那贪于钱财的人,哼哼。 出了院子,望了望,正巧遇上了李管家。 “姑娘姑娘,在拜堂前可是不能出门抛头露面的,赶快回去,过会儿王爷就回来了” 画扇双眼一转,拜堂?妾还要拜堂行礼?疑惑的看了看李管家,看来这当中真有猫腻。疑惑的看了看李管家,可人管家眼色坦然,很是坦然,光明磊落得很呀。 双眼再一转,刚才管家说琉未不在?“王爷可是进宫了?” “这个,王爷没说。不过王爷和姑娘今晚就成亲,想必是进宫去户部登户籍了。姑娘还是快些进到院子里吧,到行礼之前可不能再出来了” 画扇想着琉未出门了,那便是逃跑的好时机啊,等会管家走远了自己就悄悄出去。这么一来,画扇的心情立马好了起来。哼着小曲进了院子,也忘了问管家为什么要拜堂,为什么要穿大红的嫁衣,那可是做妾啊,怎能如此风光?莫非琉未要自己做个风光的妾?! 哦不,虽说琉未这个人有无限的恶趣味,但也不会恶趣味至厮,就算他恶趣味之厮,自己也快离开了,哦哈哈哈哈哈。 申时。 画扇抱着行李在院子里四下张望。很好,她将将打发了三抹颜色去做活,现下自己就可以悄悄地走了。想了想,轻语这丫头,要不要去道个别呢?这一生离,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轻语会不会过得不好呢?王府里的丫鬟婢子会不会欺负没主的轻语丫头呢?又一想,那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跟着自己指不定就小命不保了,还是留下好些。不是觉得琉未是个好人吗?他一定不会让小丫头受欺负的。 这,大抵就是牵挂吧。 爹娘走得早,年幼的自己不懂得什么叫做牵挂,后来跟着师傅,平安度日,也从未想过会有一日飞来横祸,而如今,物是人非,剩下的也只有思念,思念。再后来终于有了个小丫头,日夜陪伴在侧,一想到要分开,总是会担心她会不会过得不好,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将好不容易养的肉再瘦回去。 “小丫头,你愿意跟着我吗?” “嗯,姐姐救了我,我愿意跟着姐姐”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没有……没有名字” “这样啊,那姐姐以后叫你轻语,你觉得如何?” “好” 想着当初将轻语带回青梅坊的日子,画扇觉得此刻很有些伤感。不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为了轻语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既然觉得将她留下,那就留下吧。道别还是算了,画扇摇摇头,又苦笑两声,纵使道别,也终究要走,倒是看见轻语那张小脸,只怕会更加舍不得。 算了,算了。 你伴我数载,几个寒暑,那我便留你一个安稳,好好生活罢。 画扇站在一堵墙下,那是一堵围墙,环绕整个王府,为了防止贼人爬墙,是以墙顶铺满了铁片,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深深寒光。望着那磨得尖利的铁片,画扇再一次感叹了腐败王爷的腐败生活。铁片多贵呀,拿来打造兵器也好呀,啧啧,会轻功的贼人可不怕那磨得闪着寒光的铁片。 当然,画扇不会轻功,可是她也不傻呀。譬如爬墙什么的,没有必要。 轻轻一抛,手中的行李就呈一种抛物线的形状飞到了墙外。在这之前画扇已经打探过了,修建王府的时候为了避暑,腐败王爷特特从其他地方移来了一片树林。是的,是整片竹林。当时听得管家这么说的时候画扇心里砸了好几次唇舌,腐败呀腐败。 这片竹林属于王府的产业,平日里也没有去那里月下幽会,当然,王府再腐败也不会派人专门去守那么一片竹林,这可是六王爷的,谁敢挥刀乱砍?所以,行李丢出去是不用担心会被旁人捡到的。 妥善处理好了行李,画扇大摇大摆地想着王府大门走去了。 “画扇姑娘” 抬头看了看想着自己打招呼的门卫,圆圆的脸,看起来呆呆的,呃,也很好骗的样子。“我要出去买些东西” 门卫士兵犹豫半晌。“这……” “怎么?” “王爷吩咐说姑娘不可随意出府” 心底冷汗,果然,腐败王爷的狡诈奸计。“我上街买些东西,哪能说是随意出府呢?” “姑娘若要买东西,吩咐下人上街就是” “下人哪有自己仔细嘛,今晚就要嫁给王爷了,有些东西我想自己挑选”有意低下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王爷待我如此,我也想在新婚之夜送给王爷个礼物”说着,画扇还很应景的脸红了一下。 士兵见状,思前想后也觉得姑娘没必要骗自己,嫁给王爷就代表锦衣玉食,难道画扇姑娘还会跑了不成?如此想来,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若是自己,自然也不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那……姑娘可要早些回来,莫让王爷着急了” “好好,我定早些归来” 如此,画扇顺利的出了王府。哎,若是那士兵知道自己不久前才逃过婚,一定不会就这么被自己忽悠过去了。 绕到竹林,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行李。望了望天,申时三刻,得快点出城才是。